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十九回

第19回  好人坏人各得其所  红牌黄牌任君选择

1

又一天晚饭时,延冈面前摊着一份报纸,手捧饭盒挖一口,移至左肩,口里嚼着,探头又看报纸。上边刊登有公安部长在北京市公安局一次会议上的讲话。延冈将落在报纸上的饭粒捡起往嘴里送,一边招呼:“你们快来看,今天的报纸!公安谢部长说:”

听到延冈召唤,七八个人围过来看,口里嚼着。延冈感到受围困,又不舒服,抬手将他们推开去,说:“我来念,不要围!谢部长说:‘过去规定的东西,不管是国家的,还是公安机关的,不要受约束!’”

“好!”听的人叫起来,“过去那些条条框框去他娘!”

“还有呢,不要吵!谢部长说:‘群众打死人,我不赞成。但群众对坏人恨之入骨,我们劝阻不住,就不要勉强’”

“这就对了!”杨立威喊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毛主席早说了!打死个把狗崽子算什么,我们前一段时间太客气了,打都没打!”忽然发觉自己说话似乎不够全面,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除了那个老和尚之外,嘿嘿!”

“等一下!还有呢,谢部长说:‘民警要站在红卫兵一边,跟他们取得联系,和他们建立感情,供给他们情况,把五类分子的情况介绍给他们’”

“好啊!”杨立威说,“看样子街道附近的五类分子我们也要管。问民警就知道了!”

吴瑞金说:“街道附近的五类分子慢一步,现在我们先要考虑学校里的牛鬼蛇神,对他们采取什么措施!”他拿过报纸仔细看一遍,说:“谢部长引用了林彪元帅五月十八日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讲话,这也很重要。‘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有了政权,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就有了一切。没有政权就丧失一切。无产阶级拿到了政权,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一下子就可以打倒,无产阶级就有了一切!’林元帅这话说得多好啊!是的,按照我的理解,无产阶级为了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采取任何手段都不为过!现在,就我们学校来说,虽然对牛鬼蛇神进行过一些揭发批判,却基本上还没触动到他们的什么。我看应当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现在工作组已经有点像在混日子,学校的文化大革命要看我们红卫兵的啦!”

几个人叽叽喳喳了一番,决定明天上午把总部常务小组的头领找齐,学习谢部长的讲话,讨论下一步的行动。常务小组八个人,清点了一下只有三个此时不在,回家去了。

下一天那三个回家的人陆续回学校来了。于是开了常务会议。决议把一批牛鬼蛇神进行批斗游街,然后集中关押。

名单中第一人是右派教师卫文义。他不但本人是个右派,而且父亲是资本家,打铁厂厂主,解放后公私合营,拿定息。因此卫文义是个双料牛鬼蛇神:右派加资产阶级狗崽子。第二名是聂元梓跟屁虫,给党委贴大字报的李道遥。又有四个教师,与卫文义一样在1957年反右中被划为右派分子的。有一个普通教师,被人怀疑收听敌台,算现行反革命。还有两个教师,据大字报揭发有反动言论。两个女老师,一个是漏网右派;一个是破鞋,被丈夫捉到奸的,属坏分子。还有高三(3)班的学生林理夫,去年厕所里发现一条反动标语,怀疑是他写的。

这所中学的建筑格局有一个后院。红卫兵决定把后院隔离起来,作为关押牛鬼蛇神的处所,叫劳改所。

却有人提出,诺大一个后院关这么二十来个人似乎太浪费地方了,是不是再挖一些人出来?于是大家又在脑子里重新搜索,最后添了七个人。一个是高三(1)班的王光华,疑似写反动日记。一个是看大门的老头,姓温,人叫老温头,六十岁了。他养了一条狗。一天,厨工方红说,你这狗萎靡不振,是不是有病啊?老温头说,你乌鸦嘴别乱说好不好?我这条狗万寿——!虽然无疆两个字缩回去,而且只有方红一人听到,还是涉嫌大不敬。还有五个是在李道遥大字报上签名的学生。

纪延冈又说:“谢部长不是叫民警要与红卫兵联络,把辖区里牛鬼蛇神的情况告诉我们吗?这样吧,我们去问派出所要名单,将附近的坏人也关进来实行专政!”延冈的提议得到一片声的赞成。

他们趁热打铁,夜晚便召开红卫兵全体大会,近四百人济济一堂。纪延冈发表演讲,柳小童也发表演讲。纪延冈宣布了设立劳改所的决定。说附近街道的坏人也要关到这里来。说需要组成一支六十人的看守队伍。现在,愿意参加劳改所看守工作的请报名!

红卫兵们争相报名。很快就超过六十人。连夜做准备工作。第二天便依名单抓人,在操场搭了个“斗鬼台”,进行大规模的批斗。戴尖纸帽,拳打脚踢。那位破鞋女老师头发被剃去东边留下西边。卫文义的眼镜被打碎,头上淋了一瓶墨水。

只是,在抓写反动日记的那个学生王光华的时候出了纰漏。那人懂几手拳脚,将围上来抓他的红卫兵打倒,自己跳墙跑了。

当晚,后院就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2

随之,决定对收押的牛鬼蛇神进行抄家。

卫文义家是一所平房小院,他爸卫之恭解放前开着打铁厂的时候买下来的。卫文义已经被红卫兵抓去关在学校后院里,女儿卫向红准备去送中饭。卫之恭重病在床,喘息着断断续续说:“告诉你爸,跟红卫兵说,我家解放前支持过地下党的,给过他们钱买枪枝,还有收条在,在我手里。”

“爷爷,您就别提那笔老账了。这笔老账俺爹也知道,用不着我告诉他。便是我,也听您说过不止二十遍了。有什么用?谁叫您那时候不把钱当钱使的?”

“不是当不当,钱的事。那也是投资!”

孙女笑起来:“爷爷,你们生意人就是有商业头脑,开口投资闭口投资的。既然是投资,就有输赢。有时候赚有时候赔,这很正常。您老就不要为投错了资懊悔吧!”

老爷子着急起来,咳嗽了一阵,缓过气才说:“我没,没有懊悔!我不认为投,投错了。那时候讲统一战线不是?”

卫向红没耐心继续听老人颠三倒四的说话,说:“爷爷,我得送饭去了!”回头说:“妈,我走了。爷爷这里你照顾一下。”便欲走向院门。就听见外边敲门甚急。向红走过去从小孔里往外瞧。外边是密密麻麻的人,一张张铁青的面孔联成一片,对着她家。她吓得脸煞白,连滚带爬的撤回屋里,舌头发硬地说“妈!大事不,不好!红卫兵又来抓,抓人了!”这一声喊,妈倒还立得住,卫之恭则一阵急咳,晕了过去。外边敲门益急。

卫文义的夫人黄桂花本身是个小学教师。她爸是个抡大锤的铁路工人,娘家这一族出身都很好。与卫文义结婚算是下嫁了。卫文义当年高攀上她,原因之一正是看中她的家庭出身,好沾沾光。正像一切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那样,被沾光的一方总是有些趾高气扬,沾光的一方总有些气短。所以黄桂花在这个家是实际上的主人,卫文义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幸好黄桂花还算贤慧,尽管对下嫁给这样一家没落资产阶级颇有悔意,屡发牢骚,但说归说,实际还是尊老爱幼,勤勉持家的。这时面对着临城下的红卫兵,她不出面谁出面?毕竟是工人阶级的基因,底气多少有一些。所以她抓过酒壶喝一大口给自己壮胆,挺胸抡了抡臂膀给自己鼓气,念叨着“我是工人阶级出身我是工人阶级出身”,向院门走去。却是走三步退两步,那勇气还没走到一半就没了。又返身奔回屋里,抓起酒壶又灌两大口。这才终于走到门边。

门栓一拔,如洪水决堤,红卫兵们涌进来,几乎将她冲倒。一个短发穿旧军服的丫头片子骂道:“妈的!才来开!大白天关什么门?浑蛋!”丫头片子是洪国年。四白眼杨立威抡起皮带,当头就给女主人一鞭子。红卫兵们学着电影上革命斗士的威武神情和利索动作,就像攻占敌人要塞那样,迅速控制大门和各个房间的门口。纪延冈有了前次抄唐家的经验,今天开了一辆汽车来。

延冈拉开杨立威,立到黄桂花面前,一时不知怎样训词,竟无师自通地说道:“革命了,你可知道?”

桂花答:“革命革命,革过一革的,还要革得我们怎么样呢?”

延冈说:“我们今天是来抄家的,快把你们的一切藏起来的东西交出来!”

“什么藏起来的东西?”

话刚出口,冷不防杨立威就给一皮带。黄桂花痛了,跳开去,喊道:“我是工人阶级出身!我是工人阶级出身!”洪国年解下皮带也抽她。每抽一鞭子,黄桂花就一跳,叫喊:“我是工人阶级出身!我是工人阶级出身!”

纪延冈制止立威和国年,说:“什么藏起来的东西?就是金银财宝啊,你们过去从劳动人民身上剥削的剩余价值,今天得交出来,归还给劳动人民!还有就是,公私合营时你们记下来的变天账!”

“变天账?这我可怎么知道!”黄桂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冷不防四白眼的皮带又抡过来。这一次打在手腕上,痛得她就蹲下去,呲牙咧嘴的叫,两道眉毛拧到一块。

这时谭山贵从屋子里走出来,跟延冈说:“那屋里有一个老头,可能就是卫文义的爹,那个老资本家。变天账的事恐怕得问他!”延冈就跟山贵进屋。果然,最里边一个房间床上一个瘪瘪的被窝里露出一颗老人头,床边立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年轻姑娘。

“这是谁?”延冈指着老儿问姑娘。

姑娘吓得上下牙打架,只道:“这这爷,爷,爷是……”

黄桂花挣脱了外边红卫兵的纠缠,回到屋里来看老爹和女儿。晕过去的卫之恭恰恰在此时醒过来,看见一屋子的红卫兵,一吓,又晕过去。在晕过去之前,只来得及指指一个红木盒子。纪延冈问:“是不是变天账在里头?”

卫之恭晕眩挣扎的动作有些像是在点头。纪延冈一把抓过那个红木盒子,却挂着一把大铜锁。盒子的小和铜锁的大很不般配,几乎不知道谁锁谁。纪延冈转身问黄桂花:“钥匙呢?”

桂花答:“我不知道。”

门口杨立威一听这话,举起皮带就要往里挤。桂花一见吓坏了,急忙说:“这得问老爹,钥匙是他自己管着!”上前对着毫无血色的老人问:“老爹,这盒子的钥匙在哪儿?”这等于白问。

延冈不耐烦,拉开黄桂花,上前拽起老头摇着,狠声说:“喂!你这个喝人民血的资本家别装死!我问你呢,钥匙在哪儿?”

老人忽然醒过来,眼睁得老大,却发直,啊啊的想说话,却说不出。忽地脚一蹬,身体像释放的弹簧一挺。延冈把不住,老人硬硬的倒下。

孙女见状,喊道:“妈,爷爷是不是没了?”黄桂花越过延冈,上前摸了摸老人的胸口和鼻息,哭丧着脸说:“是没了呀!”向红就哭起来。

延冈喝道:“哭什么?一个吸血鬼死了有什么哭的?拉到火葬场烧了就完了!”

红卫兵们胆子其实也小,赶紧离开这个死人的房间。延冈走到门口,想起盒子没拿,又回来取了盒子。到了外面,见院子里已经堆了许多抄出来的家什,乱糟糟,他的同志们在挑挑拣拣,往车上搬。延冈顾不得别的,先找来一把榔头砸开那个木盒子。以为有金元宝在里边呢,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发黄发脆的收据,就是当年捐钱给地下党的收据!

延冈不甘心,又返回死人屋里去翻,趴到床底下去看。看到一口铁箱子,使劲的往外拽。屁股高高的蹶在外面。黄桂花看到这只屁股,提起脚来,想狠狠踢他一家伙,却勇气不够。正在这时,延冈将箱子拽出来了。一看,锁着,是一把小得不能再小的铜锁。他爬起吃力地搬起箱子往外走。半途得了主意,将箱子放在一个墙旮旯,返身到院里找回那把榔头,拿进来对着小铜锁只一下,就砸开。他要自己先检视一下,看看究竟啥东西。

不少,有一轴不知什么画,有一些不知什么年代的铜钱、银元,一个宣德炉,一个纸盒包着的不知什么东西,还有一大迭十元面额的人民币。最让人爱不释手的是一把精巧的金算盘,小到捏在手掌里几乎看不见。金灿灿的。延岗左右张望一下,迅即将金算盘放入自己的口袋,又抓一把现币揣进去。又打开那个纸盒,剥开层层包装纸,露出来竟是一把茶壶!污垢斑驳,大约老得比卫之恭的年龄还大。延冈鄙夷地往地上一甩,骂道:“啥破玩意儿!”哗啦一声,这把明代制壶名家时大彬手制的紫砂壶便摔得粉碎!

红卫兵们将纪家抄得七零八落,还抄走了一条人命。他们不管,能搬的搬走了,能砸的砸了,最后扔下一句话:“告诉你们:黄鹤市是不能住了!所有出身黑五类的家庭都得回原藉去!我们黄鹤市要成为一个透明的红色城市!”

黄桂花卫向红母女对着劫后余屋和一具尸体哭了又停,停了又哭,后来就一直坐在那里发呆。直到薄暮才想起应当煮点东西吃。走进厨房,这才发觉什么也做不成了。锅碗盘瓢统统被砸破。米缸里米是有的,却湿漉漉。桂花伸手摸出一把,还没放到鼻子下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尿骚味,原来被撒了尿了!那些革命小将早晨还是吃过生大蒜的!一阵恶心,往墙边一靠,背上就有粘滞的感觉。返身一摸,昏暗中放到鼻子下一瞧一嗅,原来是芝麻酱!

                           3

红卫兵古博中学总部特地召开一个全体会议,讨论是否允许在押牛鬼蛇神卫文义回家给他老子办丧事的问题。争论剧烈,正反两方各自引用了毛泽东语录十多条,还是未能说服对方。最后表决,允许的一方以微弱多数通过。于是卫文义得以回家料理,将生就一副商业头脑的老父亲送去火葬场烧了。

烧完,民警就上门通知:限六天内离开本市,回原藉接受改造!

民警通知完走出去。黄桂花这才想起什么,赶出去拉住民警说:“同志,同志!我是工人阶级出身,我爸是铁路养路工区抡大锤的!我是不是可以不走?”民警停下,指指纪家大门,问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一家?”桂花说:“我要和卫文义离婚!”民警说:“回乡下去办离婚手续吧。只能这样了。”

过三天,民警上门来察看情况,通知说:离最后期限只有两天了。同时给他们三块黄色圆形塑料牌子,说:“这是火车站入口牌。除了车票,还得这个。”

卫文义看见他手里还有另一种牌子,是红色的。就壮胆问:“这红色的牌子?”

民警说:“你要这个?要这个就换给你!”

卫文义抓了一阵头皮,决不定究竟要哪一种。就迟疑着说:“要不,换一块红色的吧!”

民警问两个女人:“你们呢?要不要换?”

黄桂花决定换。卫向红则早已从警察同志微妙的神情变化中觉察出什么,决定不换。

民警走后,向红说:“爸妈,你们为什么要换成红色的牌子呢?”

“红色是革命的颜色啊!”爸说。

“红色吉祥啊!”妈说。

“你们可能换错了!记得犹太人分成左队和右队的事吗?”

卫文义想想也觉得蹊跷。为预防万一,他找来两块颜色相似的塑料片,仿制了入口牌。牌子上边压有钢印“江岸”二字。这难不倒他,照样仿造了。于是到了出发那一天,卫家每人就有两块牌子在衣袋里。

黄鹤火车站那天几乎都是遣返原藉的乘客,挑的背的,破破烂烂,哭哭啼啼。却从站外一百米开始就有男女红卫兵夹道送行。全都虎视眈眈。有的已经将皮带解下来拿在手里,随时准备出手。那个洪国年也在其中,黄桂花印象深刻。提心吊胆地走到入口处,验票进站以后,就有红卫兵队伍排成关口,喊道:“红牌的从地道走!黄牌的走这边!红牌的走地道!”卫文义见机行事,将黄牌子拿在手里向妻女示意。卫向红机灵,不用爸示意早已将黄牌子捏出来。

糟糕的是,黄桂花口袋里只有红牌,黄的不知掉哪儿去了!急急忙忙的找,一耽搁就落后了,夫女已经在前头老远。桂花没办法,只好捏着红牌子跟着别人往地道走。

一下去,就听到噼噼啪啪的皮带声和人的惨叫声。她一激愣,就有铜头皮带劈头盖脸打下来。桂花一趔趄一尖叫,一挑破烂就从肩上滑落,散一地。也顾不得了,抱头鼠窜。急奔了数十米,挨了数不清的皮带,终于出了地道。等到上了火车,卫文义找到她,方知道黄牌子和红牌子的区别。桂花见了丈夫,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蹬过去:“死鬼!你没给我黄牌!你没给我黄牌!呜呜……”

4

徐自简在红色恐怖队醒过来后,被吊打、关押了十天,最后决定遣送回原藉山东鲁县徐家村。遣送的日子刚好与卫文义家同一批。洪殊首则早已在两天前被遣送走了。

然而苗龄王恨死了,觉得这太便宜了那个两次把他打倒在地,使他得了轻微脑震荡的山东大汉。想了大半夜,决定设法将徐自简弄死,不让他上火车。

遣送回原藉的有三种待遇。一种发给黄牌子,直接进站上车。一种发红牌子,走地道,鞭子侍候。第三种是黑牌子,就是那些问题严重已被收押的人,提前关到火车站的一个仓库里候车。徐自简便是黑牌子,已经在仓库关了两天。

苗龄王找来纪延冈商量此事。延冈表示支持。想起吴瑞金与徐自简有一拳之仇,而且恰好在火车站黑牌仓库当看守。便将吴瑞金找来,三人一起策划。苗龄王又叫上红恐队五个人。于是在开车前一天夜里,将徐自简提出,弄到一个废弃建筑工地,乱棍打死。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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