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六十五回

第65回 墨润秋蹈险救两美  张庆余开枪发大恨

                           1

电话铃响,值班的二癞拿起电话:“二司司令部。哪一位?”

“我是冶金工业局的纪红雷,找你们头听电话!”

值班人早得到指示:纪某的电话尽量推脱。“我去找他们吧!”

“不用找了!”纪红雷发火。今天语气强壮了许多,早晨喝了人参汤似的。“去转一圈又会回来说找不到人,你们那伎俩我还不明白吗?就请告诉你们头吧:我们抓到那个反革命化学专家白慕红了!快把我儿子女儿放了,我把女专家还给你们!”

郭方雨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晕了一下,跟杨任重说:“怎么办?怎么办!”

杨任重说:“不能放!别说我们手里只有一个,他要两个我们放不出。便从安全大局上考虑也不能放。放了,百万红基的炸弹就轰进来了!就断水断电了!”

“那怎么办呢?”郭方雨感觉昏天黑地。

“尽量跟他拖时间!谈判呗,谈判总是旷日持久的。”

纪红雷过一个钟头又来电话。杨任重决定接。“啊呀纪老啊,是您老人家呀!好多天没听到您的声音了,想着您呢!您好吗?您老为革命辛劳一生,如今还是这么忙,是我们年轻一代学习的榜样呀!但要注意休息啊,保重身体啊,老干部是国家的重要财富嘛!”

纪红雷静静听着,直到对方停下来才开口道:“废话说完了吗?”

“这怎么叫废话呢。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政治路线确定之后,”

“我不跟你说这些!”纪红雷说,“我要你们将我的儿子女儿还给我!”

杨任重停了一下,热情的语调降温下来:“纪老,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了。”

“现在有新鲜的内容可以谈!那个为你们立下汗马功劳的白慕红,那个竟然研制出反革命化学弹的女教师,你知道的咯?”

“啊啊,仿佛听他们说起过,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别跟我装蒜!你不清楚谁清楚?我告诉你,此人被我们抓到了,将会对她进行严刑拷打。拿烙铁烧,哧地串出白烟和焦肉味来。你们舍得吗?那可是对你们二司有大贡献的人呐!”

“哟,听到白烟和焦肉味,我是有点吓着了。但我相信你们不会那样做的,正像您不会相信我们会拿烙铁哧你的女儿一样。”

“那是,那是!”一听烙铁与自己的女儿联系上,口气也便缓和。“我是说,咱们交换吧!你把我儿子女儿放出来,我们将白慕红放了。”

“一换二啊?”

纪老一听这话心里就虚了:自己手头的货物确实少了点。但还是像商人一样地设法,说:“不要光谈数量嘛!品质也是要讲的嘛!例如说,一个西瓜换两只红薯,还是合算的嘛!你们的人是个有创造力的化学家,而我那两孩子还只是会吃饭,价值差远呢!”

杨任重笑起来,说:“纪老,你太谦虚了点。将门虎子,您儿子女儿可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啊!而白慕红算什么?——牛鬼蛇神,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狗屎堆在你们那里比金子还值钱。而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在我们这边到处都是,如同小石头一样。拿一块金子去换你手里两块小石头,你还不要?”

杨任重捣捣浆糊、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了,决定结束这次电话。便说:“听起来倒是挺合算的,石头换金子!这样吧,我个人也不能决定,得跟司令部几个头领开个会研究一下。我们会尽快给您答复。也希望我们双方都不要虐待俘虏,您说是不是?”

“那当然!那当然!”纪红雷急忙说,“我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啦?”

杨任重赶忙挂上电话。

                       2

坐飞机回的。白慕红解回黄鹤以后关在鸿蒙大学一栋被百万红基占据了的学生宿舍楼五层最东头的一个房间里。由于是要犯,关到这楼最为妥当。特地在那房间的窗口安上铁棂。其周围几个房间住进女看守,林博源带三司几个女兵也在其中。

博源很想问墨润秋:他和白慕红究竟什么关系?并带着嫉恨和快意的心情想告诉他:白慕红被我们找到并抓回来了!

但一段时间以来几乎见不到墨润秋。会不会是和郭方雨一道,困在围城里边呢?

自从形势紧张以来,墨润秋基本上就不住宿舍了。他知道自己虽然没在二司花名册中,却是保守派的追杀目标,庆余更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像一个游脚僧似的居无定所。大多数时间住在古博中学二司总部,为他们值勤。有时住王光华的家里。他在其它学校也搭识了几个朋友,那也成了他随机落脚的处所。

这天,林博源回家看望父母,吃了中饭又往学校赶。从家出来向车站走的途中就遇到墨润秋!他挎着一个书包,一阵风似的由东向西刮过去。博源是从北向南的,在十字路口遇见了。急忙叫住:“嘿,墨润秋!”

润秋站住,回头见是林博源,脸庞焕出神彩来:“哟,是你!”

“好久没见。我以为你是在二司里被围困着呢!”

“你以为我会傻傻的呆在里边,等待张庆余来瓮中捉鳖呀?”

博源笑起来。“你是只大鳖,也是一只狡猾的鳖,不会被人轻易捉住的。看,那边是个小公园,我们进去坐坐吧。聊一聊。”

他们进了公园,林荫道中走一圈,亭子上坐下来。

“白慕红被捉回来了!”抛出这颗炸弹的时候,博源全神贯注地盯墨润秋的脸,就像在实验室按下电钮时观察装置的反应那样。

墨润秋的中枢神经被电了一下,震惊忧急齐聚。但他有一种掩盖内心反应的本事,脸上波纹不兴,竟淡然说:“是吗?”

“这不是个爆炸性消息吗,对于你来说?”

“为什么对于我是爆炸性消息?”

“真会装蒜啊!是你将白慕红护送回广州的!”

“你怎么知道的?”润秋内心又一震惊。

“你向查户口的街道治安巡逻队出示过学生证!”

“你们三司派小分队跟踪到广州,你也在其中,把她抓到了?”

“差不多是这样吧。你我之间没必要说谎。”

“为什么去抓她呢?人家是回家养病啊!”

“我们怀疑她参与了二司的武器研制。那种叫人哭笑不得的化学弹可能是她搞出来的,如果是,应当得到惩罚。作为犯错误的牛鬼蛇神居然还掺和到两派的斗争中,太不应该!另外,上面是想把她与二司交换人质。”

“交换什么样的人质?二司把什么人抓进去了?”

“百万红基参谋顾问组副组长纪红雷的儿子女儿。女儿是三司司令部管宣传的女头领,我认得,叫纪延玉。司令部见过。”

“是吗?”震惊之余,墨润秋又淡然说。

“你和白慕红是什么关系?师生恋?不同系啊,怎么扯上的?”

“我也真人不说假话。她的反动日记引起我的共鸣。担心她自杀,就给她写一封信,劝冷静。她在跳楼的前一刻看到我的信,自杀中止。从此认为我是她救命恩人,寻找我。就认识了。”

“只是认识吗?为什么跟她回广州?”

“你们三司要搜捕她。二司紧急保护,郭方雨当机立断叫她直接回广州,并叫我担当护送之责。”

“你在广州住了几天?”

博源想探明期间他和白慕红有没睡到一起。其实这个问题她已经从查户口的老头那里了解过了。后来又怀疑道:路上呢?路上有没住旅馆?又自己推论道:这是用不着问的,因为我们国家的旅店住宿有严格的管理,没有空子可钻。而白慕红大了好几岁,又是教师,一般没有相恋的可能。刚才在抛出“爆炸性消息”的时候,也没看到他有急火攻心的迹象。这时她想再次核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到达以后,第二天就去买回程火车票了。买到两天后的始发车,只有立票。一直立到韶关才得了座位。”润秋回答她的问题。

“为何那么早就回?”

“在她那个螺蛳壳似的家住着不舒服。此外,郭方雨要我早回。”墨润秋闷闷地说,就问:“现在白慕红给你们关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不能告诉你。怎么,想去探视?”

“随便问问。什么时候与二司交换人质呢?”

“据上面说,正在谈判。不一定谈得成。主要是,二司不大想交换。”

“为什么?”

“有一个借口:数量不对等。二换一,吃亏了。这可能只是个表面的理由。实际是要迫使百万红基投鼠忌器。怕手里一旦没有了人质,百万红基会用大炮轰他们,断水断电。”

“这是聪明的做法,二司这一着棋厉害!谁想出来的点子?”

“不是你想出来的吗?我以为是你这个幕后军师出的主意呢!”

“此事与我无关。但二换一显然不对等。先换一个,一换一,应当是可以的呀!”墨润秋纳闷道。

“你对白慕红还是很关心的嘛?”林博源又怀疑起来。

“这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慈悲,毕竟关系到人质的生命。百万红基是带着阶级仇恨的杀人不眨眼的集团,白慕红在他们的手里非常危险。而要是逼急了,二司也会杀人,纪家儿女同样危在旦夕。据一些地方,例如四川,传来的消息说,双方杀红了眼,杀俘虏就像杀鸡一样平常。”

“的确如此!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拼刺刀的阶段,鲜血四溅。在这时刻作为俘虏,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不过,人质可能好一点,因为在谈判破裂之前,他们还有存在的价值。”

墨润秋耳朵没有全在听博源的说话,而仿佛在试图倾听身陷百万红基黑牢中的白慕红的沉重呼吸,和身陷二司地穴中的纪延玉的歇斯底里哭喊。虽然黑牢和地穴是他想象出来的,但此刻,他的心确实被两个女人的危境撕扯着。尽管纪延玉曾对他下杀手,关系已经坏了,但毕竟曾经血肉相连,牵挂难断。此刻,两个女人在他心中都占着非常重的份量。

“你在想什么?”博源见他发呆,问道。

“我在想,要给郭方雨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在双方的谈判中起调停的作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你和郭方雨是铁哥们,倒是能说得上话。不过,这个事情我看是不容易的,牵涉到的因素太多。”

“我最好能进入地物大楼,当面与郭兄谈一谈。还有杨任重,最后决定权在他手里。”

“怎能进去呢?围得跟铁桶一般。我看你最好别管。电话打得通就打一个,便算尽力了。”

                   3

墨润秋一夜没睡着。给二司司令部摇了两次电话,没通。忽然犹豫了:便算打通,说些什么呢?电话里说得清楚吗?

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黑牢中百般痛苦万般无奈的白慕红和她肚子里不安的胎儿。他又仿佛看到延玉被郭方雨打耳光,被蒙曼踏倒在地的情景。延玉嘴里塞着破布,眼里布满血丝和恐惧的神情。两个女人的艰危处境将他的心撕得鲜血淋漓!

郭方雨和蒙曼都是他的朋友啊,他们并不知道纪延玉和他的关系。要是知道了,就会手下留情的。

“我必须到里边去,立即解除延玉的倒悬之苦,同时劝说二司以纪延玉交换白慕红!那样我就同时解救了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4

百万红基将二司据点四面围住,只等上面一声令下,就要强攻。然而围好多天了,却还迟迟没有动手,不知上面什么意图。

三司也分了一段围线,是马蹄山南坡六十米的范围。那里刚好有一座教学楼,与山成直角方向。楼门开在底层北端,门外一个廊柱平台。平台七八级台阶下去才是地面。地面走过去一百米就是山脚。张庆余李红遇带领的三司文攻武卫战斗队轮班守在平台上,没值班的在底层的室内休息。他们的任务是保证在所管范围内没有人从山上溜下来,也没人进去。

平台上架一挺轻型机枪。墙脚摆了七八支冲锋枪和长步枪。还有一具望远镜。放两张靠背长椅。文攻武卫队的值班人员有的坐在长椅上,有的闲站着。都百无聊赖的模样。抽着烟,抖着二郎腿,脸上现出骄横愚蠢满不在乎的神情。学生本来是不准抽烟的,现在不管了。况且香烟是百万红基财政上发下来的,不抽白不抽。短短一年时间,这些原本文绉绉的学生子已经变成江湖油条。没有前线对峙的气氛。二癞子被围在里边动也没动。所以此时看上去一切安详。

林博源因为忙于抓捕和看守白慕红的事,还没到前线来过。这天她决定来看看。

“哟,我们的女将到前线视察来了!”李红遇说。

博源立到平台前沿,向山上看。红遇递过来望远镜,她接过观察了一阵。只看得到树林和石头。连鸟雀都不见。她无味地放下望远镜,说:“太安静了,一点闻不到火药味!”

庆余听此,提起一把冲锋枪就往山上哒哒哒打了一梭子。山谷间起了一缕白烟,传来了回声。“闻到火药味了吧?”他问博源。枪放回墙脚。

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人拼命往山跑。大家愣了一下,李红遇眼尖惊叫起来:“是墨润秋!”

只见那人快得跟麋鹿似的,已经窜到山脚下,铁丝网旁边。

庆余也快得跟麋鹿似的,转身取枪上膛瞄准射击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哒哒哒,哒哒哒!

然而,子弹是往上飞的!博源敏捷得跟猿猱似的蹿上去将枪管一托,使对着墨润秋飞的子弹往上空飞!

就在此时,墨润秋也像一只猿猱那样,三下两下就攀过铁丝网,消失在密林之中。

错过这个射杀墨润秋的机会,张庆余的怒火爆炸似的轰隆燃烧,调转枪口对着博源就扣扳机,哒哒哒!

博源一惊,仰身向台外倒下去。

红遇也一惊,蹿上去抓住枪,阻止庆余再次射击。庆余疯了,试图摆脱红遇到台边射杀博源。其他人已从突然的事变中清醒过来,七手八脚上来帮红遇控制疯子,夺下枪。张庆余双手被人拉着,还是挣扎到平台边,对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博源骂得声嘶力竭:“婊子!我杀了你!你这个婊子养的!老子把你崩了!你真是个婊子!婊子!”

    爱恨情仇交聚多,杂听红鼓阶级锣。

    枪声阵阵更昏脑,欲问头绪莫,莫,莫!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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