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六十六回

第66回  营救人质唇枪舌剑  穿越时空谈古论今

                     1

山上巡守的人认得润秋,把他带到司令部。郭方雨跳起来:“你这家伙!怎么进来的?”蒙曼奔过来擂他一拳:“嗨!哥们!我早知道你是个能上天入地的人,到底会进来与我们一起战斗的!”杨任重和众头领也笑脸相迎,握手。

“纪延玉呢?关在地牢里吗?”润秋问道。端起桌上一杯茶就喝,也不管谁的。

“你知道她了?”郭方雨问。

“不但知道,还是朋友呢!你们没把她怎么样吧?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杨任重说,“前天吃肉包子,蒙曼分给她两份呢,没有亏待她!”

润秋说:“我原以为会将她关在地牢里,拿鞭子抽。”

“怎么会!”杨任重说,“让她好好活着对我们很重要!”

“要不要去看看她?”蒙曼说,“想不到你们还是朋友啊!朋友分三级,什么级你们?早知道你们是朋友,我就不分给她两份了!”

“应当说,was 朋友,is`nt 朋友。好吧,去看看她!”润秋说。

郭方雨陪着,蒙曼把他们带到看守延玉的房间。

纪延玉坐在床沿发呆,脸色憔悴。突然见到墨润秋出现,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两个漩涡啪嗒嗒往下掉,别转身去。其他人见状,悄悄退出。润秋向前走了两步,说:“延玉,不要急,我会劝说他们放你出去。”

延玉转过身来,爆发出歇斯底里大哭,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哭成个泪人儿,捶他:“你这家伙,我那一枪怎么没将你打死呢?我那一枪怎么没将你打死呢?”

    派枪曾举对君开,忽作派囚陷派寨。

    不计前仇君视我,涕泪交流投君怀!

郭方雨在窗外听得大惊。等了几分钟,进来将两人分开。蒙曼将延玉重新安顿好。

郭方雨揽着墨润秋的肩膀往外走,说:“老弟,你们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啊!怎么回事,她曾经拿枪打你?”

这时杨任重也跑过来看看,见状跟着往回走。

“她是三司暗杀小组的成员。”墨润秋说,“而三司居然将我列为目标。她就承担这个任务了。是的,拿手枪对着我打,被我闪开了,而且手枪反落在我手里。我将枪还给了她。”

“而你现在,冒这么大险跑上山是为了救她?”杨任重说。

“也是为了救另一个女人——白慕红!”

说着走回到司令部。室内没有别的人了,三人落座。两位头坐长桌的一边,墨润秋坐另一边。

“这事正在谈判。”杨任重说,“对于白老师我们不是不关心,她的安危也使我们焦虑呢。但是我们不想交换。有人质在手里对方就不敢强攻。这是关系到总体防卫的问题!”

“谈判是在谈判。”郭方雨说,“但目前我们只是把谈判当作一种策略,拖时间。实际不希望谈成。正好对方想要一换二,这就给了我们拒绝的借口。”

“可是白慕红在百万红基手里非常危险啊!”墨润秋着急起来,“那都是些只讲阶级性不讲人性的家伙。白慕红原本就是阶级敌人,加以又为造反派研制武器,更会被他们放在在十恶不赦之列。我们应当尽快解救她!如果对方答应一换一,我看就成交吧!一个换出去,手里还有一个不是?有一个就不怕!”

杨任重与郭方雨互望了一眼,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们手里只有一个。”

“怎么?不是说姐弟俩都被你们抓进来了吗?”

“弟弟逃跑,被追赶的人失手打死了!”杨任重镇静地说。

润秋大惊:“这事对方还不知道,纪延玉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的。所以形势逼人,随时都会急转直下。”郭方雨茫然说。

润秋眉头皱成一团,说:“虚的也当成实的吧,就当成手里真有活着的纪家的儿子。坚持以一换一的条件,先换一个,另一个再谈。行不行?”

“问题是,”杨任重说,“一个换出去以后,我们就等于摆空城计了。万一消息泄露出去,红鸡幕后第二把手那老家伙怀着失子之痛,也且没有顾忌了,立即就会下令屠杀我们!”

墨润秋苦恼得低首扶头。郭方雨起身,对杨任重使了个眼神。杨任重便也起身,随他到室外。两人沿外墙走廊漫步。

“有些事情没告诉你。”郭方雨说,“白慕红怀孕着呢,而且是墨润秋的孩子!所以他心里的焦急是不言而喻的。”

“是吗?”杨任重大感意外,“怎么回事?”

“白慕红的反动日记引起润秋共鸣,担心她自杀,就给她写一封匿名信,劝冷静。她也真的决定了结性命了,却在跳楼的前一刻看到润秋的信,自杀中止。从此苦苦寻找写信人。润秋避不相认。后来不知从哪儿得知她曾经研制过一种可作为武器的气体,就出面要求将秘方贡献给造反派。为这事,他们就搞出孩子来了!”

“这倒是有点传奇性!”杨任重笑道,停步凭栏,望着对面的山崖,“也是为我们造反派立一大功啊!这么说起来,孩子算白汽弹的副产品咯?”

“孩子和白汽弹的诞生都是好事。所以,我们要尽量使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目前,一个孕妇落在百万红基手中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事。孕妇应当有个安定愉快的环境是不?为了救出我们的有功之臣,也为了孩子,我看,我们还是应当尽快将白慕红换出来,如果对方答应以一换一的话。”

“实际上还是二换一。”杨任重笑说,“我们得到二,白慕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那边得到一,纪延玉。行啊,如果对方答应,就换吧。换了再说。尽管放出去我们手里就空了,但还有虚的一个,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我估计红鸡很快就会答应一换一的。他们知道一换二我们不会答应。既然如此,姓纪的老家伙可能会想:先换一个是一个吧。”

二人回到司令部坐下。杨任重说:“润秋,我和方雨刚才商量了,如果对方答应以一换一,我们就换。尽管把纪延玉放出去以后,我们手里虚了,但为了白慕红老师,还是应该换。白老师是为我们出了大力的人,目前陷身危境,理所当然要奋力施救。同时,你冒险上山的精神也令我们感动。”

这时,隔壁值班室的人探进头来说:“有电话!还是那个姓纪的老家伙,接不接?”

“接!”杨任重果断地说,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说:“你们二位再聊聊,我去跟老家伙扯一扯!”

                         2

静默了一阵,郭方雨望着墨润秋愁云笼罩的脸,说:“对方很快会答应一换一的,我估计。事情将会圆满解决,你不要着急。”

“我不着急。只要双方能放人就好。”

郭方雨给润秋沏茶,一边问:“你知道我们怎样把纪延玉弄进来的吗?”

“不知道。我一听此事就为策划的人叫好,却不知是怎样抓到手的,又是怎样送进来的。”

“是工总想出来的主意!人是他们抓的。抓到以后怎样送进来也全靠他们。有一天我们发现地下室的老鼠进进出出分外忙,下去听听好像有挖掘的声音,吓一跳,以为百万红基从地下进攻了!原来是工总挖地道!他们通过地道给我们送人质,送吃的用的!”

墨润秋听此开颜一笑,说:“还是工人阶级伟大!”

“有了工人阶级的支持,我们就好守得多了。最后真守不住的话,也可以从地道撤走。但我估计到那个地步之前,中央会出面干预。所以我们要尽量捱时间。”

“是的,保守派的软肋就在于,毛主席目前不站在他们一边。如果照保守派这样搞下去,最高领导的计划是要落空的。所以,不要很久,我估计中央会派重量级首长来黄鹤解决问题,平息武斗。”

“最高领导的计划是什么呢?”郭方雨迷茫地说。

墨润秋意味丰富地望了一眼郭方雨,端起杯子慢慢喝一口茶,才说:“我们来穿越到两千两百多年以前好不好?对历史进行假设,改变它的走向。假设陈胜吴广造反成功,建立新政权以后,很有远见和博大的胸怀,宣布从此取消帝制和权力世袭制度,逐步推行民主。他的宣传部把帝制批得臭不可闻,让天下人此后决不会接受帝制和世袭。不久陈胜生病死了。刘邦和项羽打起来,最终刘邦取得胜利。他却不敢否定先行者陈胜的革命成果,便不称帝了,改叫主席。这个主席是不能世袭的。刘邦会有什么感觉,你揣摩一下看!”

“他可以通过某种运作让同志们选举他的儿子当下一任主席!”

“偏巧刘邦主席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却又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亡了。现在他没有儿子了。要是按照从前的世袭制,可以将宝座交给兄弟或兄弟的儿子,那样不管怎么样,天下还是他刘家的,心理会获得一定程度的平衡。偏陈胜老兄革去了帝位世袭制。这时你揣摩一下刘邦的心理看!”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要不推翻陈胜的民主试验,恢复帝位世袭。要不从一道打天下的功臣中挑选一个接班人,例如萧何。”

“恢复帝位世袭却是不敢。于是选定萧何。然而到底不甘心:老子辛苦打的江山,却要变成萧家的了!这是取消帝制以后,所有马背上得天下的开朝领袖必定经历的心理苦难,包括朱元嶂。刘邦一选定萧何,就开始对萧何看不顺眼。后来又选韩信。觉得韩信又不行。想来想去,不如把政权交给穷棒子吧,交给无产阶级,劳动人民!这和没有子女的千万富翁把遗产捐给慈善机构的心理相似。”

郭方雨听得直笑,说:“你假说的是封建帝王。我们的毛主席不是这个样子的。主席遵循的是马列主义,有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

“问题正在这里!刘邦同志只有家天下的思想,事情还简单些。到了太平天国,洪秀全,就复杂了。他从西方引进了一个帕桑迪主义——当然,这是虚构——成立了拜上帝会。动不动就说‘我们的老祖宗帕桑迪’。如果说到死,则是‘去见帕桑迪’。从此洪秀全在接班人问题上承受着双层的心理苦难。宝座易姓的不甘之外,多了一层主义的纠结。由于在权力家族世袭这个事上没有希望,老洪就把精力过多地放在主义上。而主义是个有词无形的东西,洪秀全在这上面钻牛角尖,搞成意识形态偏执,就使事情更加复杂化了。当然,我们是穿越,假设。假设洪秀全坐稳了江山。他也是不敢恢复帝制,不敢世袭,而且也是没有儿子。不得不从阶级革命家中挑选接班人。先是选杨昌辉同志,但久而久之,觉得老杨对帕桑迪主义有修正的倾向。想选石达开。石达开也不行。老洪成天担心着死后这片江山能否永远保持帕桑迪主义的颜色,所以就更加有得折腾啦!他最后也是选择将政权交给穷棒子,广大人民。”

郭方雨听得饶有兴趣,说:“有点靠题了,有点那个味了!”

“但怎么样把政权交给广大人民呢?这可是个超级工程!”

“好啦,不要穿越了。直接就说到毛主席吧!”

润秋破颜一笑,说:“穿越到这里刚好连接上毛主席。他发动文化大革命正是想实施这项超级工程,撤掉一大批领导干部,把政权交给无产阶级。”

“毛主席他老人家确实伟大,心里始终装着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郭方雨赞叹说,“然而,以毛主席的威望和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想撤掉谁就撤掉谁,何必费这么大劲来搞一场运动呢?”

“要撤掉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甚至一个阶层。除了刘少奇,底下各级干部也让他越看越不顺眼:老子辛苦打的江山,你们倒跟着享受起来了!虽然我也有享受,但我再怎么享受也是无产阶级,掌握着马列主义。而你们,却让我越看越不像无产阶级了!由于想撤掉的干部太多,许多人见都没见过,怎么撤换?只好交给群众去决定。所以要发动群众,造反有理!”

“那么,便叫权力大革命得了,为何又叫文化大革命呢?”

“这场革命实际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权力上的事,二是文化上的事。确切地说应当叫权力和文化大革命。不但换人,而且换思想。他想建立一个纯红色文化,并且保证这个纯红色千秋万代地保持不变!”

“什么样的纯红色文化呢?”

“就是他理想的社会形态啊!在那样的社会里人们穿同样朴素的衣服,吃同样简单的饭食,说同样主义的话语,听同样调子的歌曲。运行着同样的思路,做同样的梦。书店里只卖一两个人的书。没有专家学者,所有知识分子都成为党的驯服工具。社会由一批天生纯朴、思想正确、又恰好是穷人家后代的人管理着。然后万众一心,对少数人实行专政。”

“这也正是保守派人主张的社会形态啊!可是你刚才说,照保守派那样搞下去,毛主席的计划是要落空的。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文化大革命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重点解决权力问题,第二阶段重点整意识形态问题,也就是文化问题。第二阶段整意识形态得依靠保守派,只有保守派才会真正建立起纯红色文化。但在第一阶段,撤换干部这个事上,如果听保守派的,就会是各级领导班子继续坐稳位子,基本上动不了。所以第一阶段要依靠造反派,毛主席决不会听任保守派和军队明目张胆地将造反派镇压下去。”

郭方雨突然打了个寒噤,闷闷地望了一会儿墨润秋的脸,说:“老弟,按照你这个分析,文化大革命第一阶段整完以后,到了第二阶段我们造反派会有什么待遇?”

“不容乐观!”润秋沉重地说,“保守派是毛主席的自家人,造反派则是外人。疏不间亲。到了第二阶段造反派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郭方雨突然就感到累了,困惑地望着墨润秋,不再说话。

                         3

杨任重拿起电话:“纪老吗?您老人家好啊,我们想着您呢!”

“我知道你们想着我。想拿我戴高纸帽,叉到台上弯喷气式呢!”

“您老说的什么话呀!我们对于革命老干部一向是非常尊敬的嘛!即使有时批斗一下,也只是因为他偏离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本着治病救人的方针,想把他拉回来而已嘛!”

“在我看来,偏离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大有人在,却不是我们。那些声称捍卫路线的人,有的居然干起了绑架勒索的勾当!”

杨任重离开话筒笑了一下,又凑近说:“绑架勒索好像不只‘那些声称捍卫路线的人’干的吧,百万红基将白慕红绑架去了不是?”

“那不是绑架,是无产阶级专政!白慕红思想反动,原就属于牛鬼蛇神,又研制化学武器破坏文化大革命,不专政她专政谁?”

“纪老,您有没高血压毛病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说老干部一般是大肚皮,白头发,老花眼,高血压。如果有高血压毛病,您老最好还是平心静气一点。那样对您的健康有利。”

“你倒是蛮关心鄙人的嘛,谢谢!不过嘛,你小子要真是关心鄙人的话,应当知道目前最影响鄙人血压的事情是什么,快把儿子女儿还给我!”句末禁不住带上悲声。

“还是老话题啊?我倒是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同时,我也牵挂着白慕红老师啊!”

“那就交换呗!”

“我把纪延玉放回去,你们将白慕红放了!”

“还有我小儿子呢?我要你们把两个人都还给我!”纪红雷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悲伤的哽咽。

“我们只能一换一,请您老理解!”

“还是一换两吧,好不好?你们要是觉得不等价,我可以送给你们一头牛、一头猪和一只羊。”

“畜生换人啊?畜生和人怎么可以交换呢?”

“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再加两坛绍兴黄酒。”

“我不喝黄酒。”

“那么白酒!白酒!郎山大曲,二十瓶,如何?”

“有没茅台啊?”

“有啊!我去想办法!你喜欢喝白酒?尤其喜欢茅台?这和我一样,我也特别喜欢。什么时候咱爷俩一起喝,一醉方休!”

“要是能和您老一起喝酒,那真是三生有幸,无限荣光!”

“我想,今后一定有机会咱们坐一块碰杯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大家互相照应。目前你要是能在这个事情上照应一点,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典,今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纪某当竭诚效劳!”

“纪老,我充分理解您的心情。我在司令部会议上也提出过,是不是灵活一点。但他们就是坚持要以一换一,弄得我也没办法。”

“你是一把手啊,他们怎么会不听你的呢?我不相信!”

“你不知道,我们造反派是实行民主决策,不是由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司令部常委一共五个人,至少要有两个人附议我才通得过。结果四个人都不赞成我!”

“你再把我今天的意见,也就是送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二十瓶郎山大曲的事跟他们说。如果还有其它需求,尽可以提出来。”

“恐怕没用,纪老!那几个弟兄顽固得很。他们如果贪图口腹之欲,也不会到这里边来被围困了。不但围困,最后没办法时还得像水运学院那些人跳楼。所以这个事是用不着说的,我想还是实际一点,就一换一,先把您女儿救出去吧!”

“我先要儿子!”纪红雷说,声音又低下去,带上悲伤的嘶哑。

杨任重笑了一下:“纪老,那可是封建思想啊!我还以为你们无产阶级革命家不会重男轻女了呢!”

“不是重男轻女。我也是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上考虑。”

“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也是传男不传女吗?”

“我不跟你说这个。反正我要求先放我儿子出来!”

“恐怕不行!”杨任重断然说,“这个问题我们司令部也讨论过了,只能女人跟女人换。”

“这么计较啊?我以为你们革命小将不会将男人女人看得不等价呢!”

“纪老,你应该先把女儿救出去。女人总是承受力差些,纪延玉身体和精神状态比她弟弟差多了。她快受不住啦!”

听到这,纪红雷心里也难过,沉默了一阵,问:“她具体怎样?”

“总是哭。睡不着。饭几乎不吃。”

又沉默了一阵,纪红雷说:“那就先把我女儿放出来吧!具体交接事宜让我大儿子跟你们谈。”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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