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八十四回

第84回  尘埃落定流弹尚飞 遭遇不同命道远深

1

晚饭后,墨润秋和竹溪英石相伴出去散步。夜色渐浓,灯火阑珊。操场上走着,忽然尖利的咻咻两声,子弹近耳飞过。两人赶紧跑。快到地物系宿舍时,一颗手榴弹从相邻的航测系宿舍楼窗口扔出,轰隆一声,火光溅射。又吓一跳。两人上楼,进入竹溪英石的单人寝室。润秋说:“以后还是在屋里呆着好。听说黄鹤市被流弹击中的已达两百人。少往外跑!”

两人隔着长方书桌落座。书桌顶着窗台,两边是方凳和双层架子床。

“文化大革命尘埃落定,怎么还不把火器收缴呢?”英石说。

“有的事情大约是还没顾得上,收缴火器是一个大工程。此外,尘埃落定这个话可能说早了点。最近还抢解放军的弹药库不是?”

“解放军弹药库那么好抢呀?站岗的放哨的,戒备森严!”

“照理不好抢。但抢了!足见事情没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据说解放军哨兵还给闯入者指路!”

“真是匪夷所思!”英石摇头,笑说。

2

两人聊着,喝着白开水。润秋想起中断了的话题,说道:“我们操场上谈到哪儿啦?对,是说三年大饥荒的事!那时你在哪儿?”

“我在家乡,县城上高中。每月供应18斤米。也就是说,每顿二两,一小撮。多多放水,小陶钵里蒸成稀烂的薄薄的一块。”

“18斤米在某些情况下听起来并不残酷。在有的社会,小姐们可能18斤都吃不完。”润秋说。

“是呀,她们又是肉又是水果零食的。可在没有任何油水的情况下就残酷了!我们班级自己找个边角地种菜,一种叫做厚合的蔬菜。叶帮子厚厚的,长得快,通常是喂猪的。收下来大家分了,放在小陶钵里与水米一起蒸。维生素早破坏了,又没油。现在想来很难吃,但那时狼吞虎咽!下课跑到食堂,端起那一个小陶钵时,急得手都会发抖!”

润秋笑说:“急成那个样啊?”

“是呀,没当过饿汉体会不出!——正在长身体能吃的年龄,又是在用脑的学生子!夜里饿得肠子绞醒了!”

墨润秋感慨地说:“二战结束以后世界各国都在发展国力,犹如一场赛跑。在这场赛跑中,我们国家十有八九会输。当别国都在喂给他们青少年牛奶猪排,让他们吃得身强脑壮专心学习的时候,我们的青少年学生却在饿肚子。这营养上的差别就可以先决出胜负!”

“不但饿肚子,而且中国的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上山挖土,下乡支农,坐下读报。真正上课的时间不足学期的三分之二。这样怎么能够强国呢?——还好没有饿死。我们广东地处亚热带,种什么都速长,可以边种边吃。听说北方就惨了!你们福建也自然条件好。你有没有挨饿?”

“我,幸亏叔叔在国外,寄不少东西。你也有亲属在海外呀!”

“是,我的亲属也寄些。那是后来的事了,我念完高中在乡下的时候。每星期都有轮船满载食品和用物开进汕头港。海外华侨援救国内的亲属。我父亲在给我们兄妹寄食品的同时,还寄来一辆三枪牌自行车。我高兴极了,跑到汕头去领。哪知海关突然想抢劫,宣布对所有泊来品收购。我去说理,海关说,不收购就退回去。那时至少值500元的一辆自行车,给我60元就算他的了!”

润秋笑,说:“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嘛,林副主席说的!”

“那张收购单据我还保留着!”竹溪英石打开座位旁边的小皮箱,从铁盒子中取出那张收购单据给润秋看。小皮箱放在靠墙窗下另一把方凳上,紧靠英石的坐凳。

润秋看着那张纸质极差已经快烂的单据,说:“人有收藏的习惯很好。这张收购单据将来也许可以放到历史博物馆去,加上文字说明。你最好再收藏些粮票什么的。有些地方据说还有大粪票。”

“怎么大粪票,做什么的?”英石惊讶。

“肥料啊。大约粪肥集中管理,凭票各家打些去浇自留地。”

“哈哈哈!真是无奇不有!”

润秋笑,又说:“我也有收藏的习惯,传单、小报、邮票、像章、袖章已经不少!将来也许会建一个文革博物馆,这些东西有用。”

英石将那张单据又放回皮箱去。润秋说:“你这个小皮箱很正宗嘛,真皮的。看样子有年数了。”

“是,祖上留下来的。”英石说,伸手摸摸箱子,笑道.

“祖物往往带着吉祥,宝贵的。你看孙召达带着他爷爷赶驴的鞭子不是?”润秋说着笑了起来。英石也笑。

润秋说:“现在描述年青人,通常的说法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其实对于我们这几届文革在校大学生来说,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解放时四、五岁。对旧社会所知不多,但有一点印象。解放时你多少岁?据说旧社会很可怕——忆苦思甜的说。”

英石说:“我上学晚。又曾病休。考大学时由于政治鉴定问题名落孙山,农村待了两年才重新考。所以我比你们都大几岁,解放时已经9岁。在旧社会看到的景象也不少了。田园牧歌,很美好的。一年八个节日,杀鸡宰鸭,大锣鼓游行,喜气洋洋。村子有一套公共民乐器,月明风清之夜,村前溪边草地上常有村民临时凑起小班子吹拉弹唱。倘无温饱,焉能有乐?乞丐有,但没见饿死人的。人们一般都长寿,七老八十者很多,还有过百岁的。倒是后来,主要是1957、58年后,便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润秋笑说:“他们总是‘忆苦思甜’,把旧社会说得非常可怕!”

“政治工作的需要嘛!把旧的说得越糟,新的就显得越好!”英石说。

“不但显得越好,而且说,就要进入共产主义天堂了。天天放卫星。卫星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借用苏联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的事,进行吹牛皮比赛!”

“亩产一万斤叫放水稻卫星。明天又有亩产一万五千斤的,更高的卫星。一直放到13万斤!吹到大领导们担心粮食没地方放,怎么办?一是办公共食堂叫大家放开肚皮吃,二是轮船装大米开出去支援亚非拉世界革命。直到发现缸里没米了,人们饿得大脚筒去见马克思,才开始着慌!赶忙解释说,饿肚子是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造成的!——你们那里有没有自然灾害?”

“没有!那三年我所经所见皆风调雨顺!”英石说。又想起什么,笑了起来,“要说有什么自然灾害,那是气象局的预报!”

“预报算吗?”润秋笑问。

“也有可能算。将来如果有人质疑自然灾害说,那些纯种左派可能会将气象预报当成历史气象记录来捍卫伟光正!”

润秋大笑:“中国人的事情是说不定的!我估计将来真的会有关于饿死人数,以及过在天灾还是过在人祸的争论。”

忽然润秋的脸色沉下来,对着房间上下左右地看,又观察竹溪英石的脸庞,疑虑地说:“嗯,我看这房间有煞气。你最好换个寝室。或多出去走走,少在屋里呆着。”

“你刚才不是说,外边有流弹,多在屋里呆着好吗?”

“那是一般地说。具体情况又有不同。”

3

墨润秋回到自己房间,洗潄,上床,关灯。他也是单人寝室。意识开始进入睡境,心忽然撞了一下,醒出来。凭经验,这是有什么事了。他想了想,感到是刚才在竹溪英石房间观察到的煞气让他不安。遂起身打坐,在寂静和黑暗中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让意识粒子自由流动,试图悟测未知。慢慢地,混沌的宇宙尘埃凝聚成星系团,润秋顿有所见,大惊失色。敛神收功,撸撸脸,下地踱步。慢慢地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吃完早饭,润秋挎着一个照相机,是班上的公共财物,扫四旧战利品。邀竹溪英石去游蓬仙岛,照相。

竹溪英石正坐在他的宝座上给女朋友写信。女朋友是天津南开大学学生,大串联到黄鹤时忽病伤寒。恰竹溪英石感冒被误诊为肝炎。两人都住入风景优美的大北湖医院。湖滨草坪上散步时认识了。女的说,这次到黄鹤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你。男的也为北方姑娘那健硕婀娜的风韵着迷。两人坠入爱河。

此时信写得正酣,润秋想要将他拉起谈何容易!英石说不想去。润秋说不去不行,我已经备了胶卷。

“我在给女朋友写信。”

“别写了,这个天津女人你白费劲的,不会有结果。”

“你胡说!”

墨润秋手一伸就将半杯水带翻,英石写得满满的两页信纸漂了起来。英石惊叫,润秋道歉。

英石笑了,起立收拾水场,骂道:“你这家伙,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翻山越岭走到大北湖边。叫一艘蚱蜢舟,向蓬仙岛划去。

当他们到达蓬仙岛的时候,学校里与英石寝室门对门的312室,几个人正在把玩一支小口径步枪。范建平蹲下瞄准南墙一个点便扣动扳机。南墙是门所在的地方。子弹却不朝他瞄准的点飞,而是穿门板而出,飞过走廊,击穿311室的门板,在竹溪英石平日坐的方凳的中线上方15厘米处穿过,射进他的宝贝皮箱!

4

墨林二人是下午三点半回来的。还没开门,就有同学围过来说:“石头子你命大啊!今天要是不出去,这个门你是没法子竖着出来了!”

墨润秋问:“何出此言?”

“你过来看!”向逵指312室门板上的洞,又指指311室门板上的洞,跟润秋说,“明白了吗?子弹从这儿穿出,从这儿进入,直向石头子飞去!”

润秋得意地擂了竹溪英石一拳头,笑问:“嘿,小子啊,是天津的女朋友重要,还是老墨重要?你说!”

竹溪英石铁青着脸开门进去,众同学也一涌而入,争相勘察子弹入门之后的路径。终于找到着弹点,靠近皮箱锁头旁边一个小洞。英石将皮箱打开,找到那块铅疙瘩。润秋说:“厉害啊!箱盖箱体两层皮革都打穿了!小子哟,今天要不是我喊你出去,子弹已经从这个地方钻入,”他指了指英石的体侧腰下四横指的一个点,“正是股骨头地方,再过去就是膀胱、输精管、尾椎骨什么的!”

大家传看那颗铅疙瘩。润秋四顾,问:“谁干的?”

向逵指对面寝室说:“还能是谁?老三呗!”

312室住的是老三司的人。

孙召达说:“我问过了,是范建平打的枪!”

墨润秋走过去推开312室的门,没人。回来说:“石头子啊,这个日子值得纪念。当成第二个生日吧!”

“是呀,逃过一劫,值得庆贺!”向逵说,问英石:“身上有没有钱?买些东西来,弟兄们嘬一顿,庆贺你第二个生日!”

英石掏出皮夹子掼桌上,说:“对,嘬一顿!今天如果中弹,有多少钱也白搭!向逵,拿去,街上买,里边有多少花多少!”

向逵打开皮夹子,里边有五张十元的和两张五元的,以及一些角币。取了四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皮夹还给英石,说:“留下些吃饭吧。周小林,你与我一起去买!”

“马上就开饭了,吃好饭去买吧。”周小林说,“来个夜茶会!”

八点钟,英石寝室桌上摆得花花绿绿,有酱牛肉片,盐水鸭,猪头肉,油炸臭豆腐,炒花生米,瓜子以及糖果。还有一坛黄酒和两瓶白酒,以及三包大前门香烟。桌子拉离窗台,围坐九个人。每人都将自己杯子带来,开始倒酒。正要祝酒讲话,门推开了,走进来的是李尚才和关胖子。关胖子说:“呀,有吃的也不招呼一声!关起门来闷吃,那可不行!”英石抱歉起立,说:“去拿杯子来,凳子带过来!还与班上其它二癞子弟兄们也说一声。向逵,东西不够的话还得出去跑一趟!”

二癞子们都闻风赶来了,乱哄哄挤一屋子。谁也无法坐着,都起立吃喝。站着的人也不管谁的杯子,端起就喝。桌上抓些东西,嫌人挤,出去了。出去又来。门开着。老三司的人走廊来来往往,只往里头看一眼,不搭界。包括那个差点制造血案的凶手范建平!

很快地风卷残云杯盘狼藉。英石说再去买些。向逵说算了,外边可能都打烊了,喝茶吧,我有茶叶。于是清扫桌面,只余留糖果和香烟。周小林去打来开水。向逵拿来茶叶罐子。各人去洗干净杯子,泡上茶。

终于,屋里只剩几个人了,喝茶抽烟聊天。仍然开着门。范建平对面开门出来,只漠然向311室看一眼,往厕所间去。

“咦!姓范的那小子还没来打招呼嘛!”润秋说,“即使你只是用刀子将别人的皮箱不小心划一伤,也得说一声对不起是不是?更何况是差点要人命的事情!”问英石:“范建平有没跟你打招呼?回来以后你跟他面对面遇到过吗?”

“遇到过,在洗潄间。我看他,他不看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真是太豈有此理!”润秋和向逵都说,“走,去讨伐他!”

“算了吧,”英石说,“讨伐也就这么回事,能怎么样?不道歉是他的人格负欠。让他负着,于我无碍,于他有损。”

“是这个话!”郭方雨说,“人做什么不好的事都会对自己的内心造成潜在的消极作用。就如今日范建平做了伤害他人之事却不知道歉,人格上就负欠了。不管他是什么原因如此,也许是与石头子向有隔阂,也许认为道歉是资产阶级的虚情假意,革命人不落俗套。不管他怎么想,没道歉会在他今后道德层面上的自我感觉留下阴暗的一抹。说一声对不起于他自己的内心安宁有好处。英石倘若去讨伐他,反而是减少对方的人格负欠。算了吧,英石平安就好!”

“那人真的是对我有隔阂!”竹溪英石说,“一向不与我说话的。遇见时那张脸就如阴天冷风,别过去,正眼都不瞧我。前世欠他八两银子似的。”

“不是欠他银子!”墨润秋笑起来,“不过世上有些现象真的是奇怪。有些人生来就特别对另一些人看不顺眼,不知为啥。”

郭方雨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毛主席说的。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石头子啊,你生来有一种文雅气质,这在纯种革命者看去是属于小资产阶级情调,缺乏劳动人民的本色。又有海外关系。所以他们都隔你远远的,正眼都不瞅你。只有我们这些不太纯粹的革命者才会与你称兄道弟。”

说得屋里的人都笑起来。英石说:“幸好革命者还有不太纯粹的,要不然我只好向隅而泣了!”拆开一包烟,一人一支发过去,“来,我给大家敬烟,成色不足的革命者兄弟们,多谢关照!”

大家笑着接烟,点火。墨润秋说:“成色不足的革命者!这句话有意思,正概括出造反派的基本特征!”

向逵说:“刚才说到有些人生来就对另一些人看不顺眼。是有这种现象。方雨说有关阶级烙印,小资产阶级情调和所谓革命正气。革命正气中有一种可以叫左派孤僻症。这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未必全如此。依我看,也可以从自然属性上去思索。例如说,喝茶的人都知道,茶和油最不能相容。茶叶或茶具要是沾到油迹,那就完了,不能喝。我看石头子身上有一种类似于茶叶的气质,而纯种革命者正属于油脂类,两者天生互相排斥。”

向逵的见解显得很新鲜,大家听得欲笑又止。郭方雨说:“那么我们这些与石头子能兼容的、成色不足的革命者属于什么啦?”

“属于花果类!”向逵笑说。

5

市革命委员会决议组织大规模泅渡长江活动,以纪念毛主席泅渡长江两周年。各单位开始报名,编队,训练。

报名泅渡长江的人不少。张庆余问范建平:“你去不去?”

“去吧。”范建平说,“反正不要命了!”

事后,人们把这句话回搜出来,认为说话要讲吉利,讨口彩。其实这句不要命了是文革期间的流行语。人们在伟大理想的鼓舞下都牛皮哄哄,说话口气都大,动不动就不要命了。

三天后的傍晚,地物系游泳队在大北湖训练后列队回校,精神抖擞地唱着《打靶归来》。这时,一颗子弹从鸿大教工子弟“捍毛队”一个孩子的步枪枪口飞出。他们或是玩或是打鸟。不料这颗子弹直奔游泳队而来,十分精准地从范建平的第三节颈椎骨切过!建平当即倒地。送入医院抢救。

建平被抢救过来,但大半截身子不能动。他的父亲从家乡来看儿子,就睡在建平空出来的床铺上。黑衣黑裤黑脸,神情沉重得像一块焦炭。郭方雨、墨润秋在竹溪英石寝室闲聊天。看到老头子在对门进出,英石说:“真可怜!”

“要不要去医院探望范建平?”郭方雨说,“我去过了。现在病情稳定,允许探视。老三司的人都去看过了。二司的人最好也去慰问一下,我想!”

“好啊,去探望一下。”墨润秋说,“应该去,毕竟同学一场。在不幸面前没有派别,都应该表示同情。”

“我也想去。”英石说,“可是,范建平一向不待见我,如今又有打穿我皮箱而欠一份道歉的尴尬,我去会不会反增添他情绪的不舒服啊?”

“对的。你不去反而是一种厚道。”润秋说,“明天我邀几个二癞哥们一起去吧。去了以后,看情势也许提一下你,转达你的问候。”

翌日,几个二癞一道去医院探视。范建平面色苍白,盖着被子,神志清醒,还能说话。但只有头能转动,脖子以下都不听使唤了。“真倒霉!”他悲叹道。“谢谢你们来看我!”又说。

“竹溪英石原想一起来的,”墨润秋说,“突然有老乡来访,来不了。他托我转达问候,祝愿你早日恢复健康!”

听了这话,范建平脸庞抽了一下,眼白翻翻,头偏向墙壁去。三秒钟才回过头来,闪泪花说:“请代我谢谢他!”

建平在医院躺了四个月,终于去世。

“怎那么巧呢?”竹溪英石说,“如果子弹迟0.001秒射出或者角度偏那么零点几几秒,如果范建平走快半步或走慢半步,都不会发生这个事。怎么偏偏就打中了呢?小墨,你说说有没有命道这回事?”

“命道深远,不敢多言!”墨润秋说。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此条目发表在未分类分类目录,贴了标签。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

7 +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