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一零六回

第106回  入纪念堂大哭失声  进博物馆忆苦思甜

1

火车是早晨六点五十分到达的。整个北京城笼罩在纷飞的大雪之中。丁慧猛抹掉车窗上的水汽,向站台张望。途中他是向国务院知青办、国家农垦局发了电报的,说明请愿团的动向和车次。此时就幻想也许有人来接,并安排好食宿。不料,张望了几个来回没见迹象。只好叫大家下车。

84人下车列队,仍然是郭梁文仪打旗走在前面,四个女护旗手两旁拱卫。丁慧猛和王光华领着四路纵队跟在后面。带棒的八人卫队断后。宣传组制作了二十四块画报大小的纸板牌,每块牌写一个大字。横排四个人各举一个字,就组成一句标语。有:“还我青春”、“坚决回城”、“我要做人”等等。共六句口号。不过没有“我要媳妇”这一句。出站,纠察组的人吹哨子,一二一,一二一,队伍向天安门广场踏步行进。

飘雪逐渐停下来,甚至出现淡淡的阳光。北京市民发现了老十三的队伍,眼睛一亮:新鲜事!再仔细看旗帜上的字:云南西双版纳知识青年进京请愿团!觉得这里边包含的信息多啦。平常大家都知道中国大地上存在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知识青年。虽然名义上我们工人是无产阶级,但好歹有工作有饭碗,有老婆有孩子。真正无产的是他们。到了一定时候,这些无产者或能成为亡命之徒,像国际歌唱的那样:“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上帝啊,请保佑让这些年轻人继续改造思想,在乡下老老实实呆着吧,不要来与我们争挤生存空间啊,不要给我们安宁的市民生活找乱啊。可如今,这些人居然上京请愿来了!看样子该来的还是迟早会来!

有部分市民的心情复杂些。除了上述的不希望真无产者来争挤生存空间之外,家里也有人上山下乡。其中有对子女深情牵挂的,也有对子女感情淡漠甚至厌嫌的。前者又分为有后门的和无后门的两种。有后门的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以某种方式回城,而其余广大的老十三们就不要闹了。无后门的则全心支持这支请愿队伍,希望他们能闹出点名堂,大家都回来。对子女感情淡漠甚至厌嫌的那种,则希望上山下乡政策雷打不动,所有知青都永远待在乡下。对现在这支云南知青请愿队伍抱着敌视的态度。

从北京站到天安门广场要步行两个钟头。这条路他们不陌生。许多红卫兵当年都走过。特别是乘坐闷罐车进京受毛主席接见的那几拨红卫兵,也排队步行向天安门广场进发的。12年前走这条路的红卫兵队伍,与今天的这支请愿团队伍,好像是兄弟部队,有同有不同。所不同者,红卫兵们脸上没有皱纹没有胡子,现在知青们的脸上沟壑纵横胡子巴垃。红卫兵们都是天真浪漫的激情,对个人前途和国家前途充满信心。现在知青们的眼睛里满是迷惘和幽怨。

有外国记者嗅到几公里之外老十三们的气味,循风寻来,发现了这支吹着哨子一二一前进的奇特队伍,大为兴奋,举起相机不停地咔嚓咔嚓。拍完上来套近乎,提问题。然而没人接招,全都扭过脸去不理那些洋茬。丁慧猛早已宣布纪律:不许接受外国记者采访!

老十三们尽管生活委屈,政治原则还是鲜明的,政治立场还是坚定的。教育家和宣传家早就给这一代人在脑子中划下几条粗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革命与反革命,进步与反动,中国和外国,正确与错误,国民党和共产党,马克思主义和修正主义,左和右等等。这些粗线纵横交错一划,就把青年人的思想限制在一个特定的区块中,自觉地不越雷池,形成了他们的思想操守。这种思维模式根深蒂固,可以称之为划线思维。

划线思维由来已久。中国古代给青年人脑子划的线是:上下、尊卑、男女、长幼、君臣、父子、内外、天理人欲,等等。于是成功地培育出一代又 一代低眉顺眼的孝子贤孙。新中国的划线思维以全新的面貌塑造新一代青年人。他们脑子中不但有新的划线,旧时代的划线例如上下尊卑内外也通过遗传在他们脑子中留下痕迹。

所以这支知青请愿团,别看脸上一副想找人打架的表情,其实规矩得很。例如这会儿外国记者想引入世界关注,他们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原则得很。不但与外国记者要划清界线,与其它所有敏感人群敏感话题都要划清界线。我们只是要回城,要生活,不搞政治。我们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一切想搞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想否定什么的,keep away,别碰我!

九点半到达天安门广场。久别重逢啊。十二年前在这儿受毛主席接见,又唱又叫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如今灵魂深处还是延续着庄严的感情。那时唱“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毛主席亲!”如今也差不多是造反啊,而且反的对象农场土霸王比那时的“走资派”更具体更可恶!

队伍举着旗帜吹着哨子一二一、一二一,绕广场走了一圈,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停下来。拉起了两条横幅标语:“我们要见华主席、邓副主席!”“我们要控诉,我们要告状!”远近市民纷纷赶过来看,黑压压围了好几层。老十三们走累了,又没有凳子,只好坐纪念碑台阶上,坐雪地上。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气温零下15度C。天上的雪花又开始飘下来。

这天气,这雪地,把老十三们从体表冻到内里。刚刚过去的这两个多小时,由于走路,倒还没怎么感到冷。现在坐下来,连骨髓似乎都要冰硬了。这不免激起心中的委屈。闹这么大动静,也没哪个上级部门来接待。千里迢迢赶来,今夜栖居何处尚无着落。

这些围观的市民,恰巧是家里没人上山下乡,在城市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心满意足,不希望老十三们回城来挤占生活空间的那种;或者是虽有人上山下乡,却感情淡泊甚至对子女厌嫌的那种;总之投向这些请愿团员的目光都冷冷的,带敌意的。这让老十三们更加不爽。

忽然就有一个女团员嚎啕大哭。非但哭,而且爬起来向毛主席纪念堂那边奔。这一奔,就如开一个缺口,将知青们心中久远的对毛主席的无限崇拜无限依恋的感情骤然喊醒,一发而不可收拾,都爬起来跟着往毛主席纪念堂奔。纪念堂开放着,有长长的游客队伍在缓缓等待进入瞻仰。门口有工作人员在把关。老十三们可不愿意排队,乱哄哄抢入去就往毛主席水晶棺材边扑跪,大哭。这一哭惊天动地,把此生一切不平事,出生碰到解放会吃遇上饥荒上学被令停课毕业只好下乡,下乡成为低端男的遭遇綑打女的遭遇强奸,吃的缺油少盐住的挡不住风雨穿的褴褛不堪,苦水汇在一起十年酿造三千多天泡制成为势不可挡的泪水,此刻激流汹涌地喷发出来,将毛主席纪念堂的地面淋得水汪汪!只听到各人杂七杂八边哭边诉说“毛主席啊,您老人家怎么丢下我们不管了呢?”之类。

工作人员原要维持秩序让这些不速之客退出去,然而这时便将动物园的老虎狮子牵出来也难将这些人赶走。老十三们直哭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喉咙沙哑眼泪流完趴在地上气若游丝脉象欲断。纪念堂外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2

天安门广场管理处给农垦局打电话,说不好了有一批该你们管的不安定分子在此哭丧,哭得都晕了过去。值班的刘副局长急忙找车找司机。却是星期天,司机休息。忙活个把小时,才终于逮到三个司机,开一辆小车二辆大客车赶来。刘副局大步流星进入纪念堂,抱拳说哎呀革命小将你们辛苦了我们来迟了,对不住对不住!

终于将84人拉到农林部招待所,热饭热汤暖气房间侍候。代表们吃饱喝足沐浴,钻进被窝沉沉的睡到第二天九点钟才醒来。醒来已经有每人一件军大衣等在那里。旧的,但穿上去很暖和。是刘副局长从总政后勤部仓库去借的回收品。于是心满意足地感受到祖国大家庭的温暖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倒对于自己不好好在农场干活居然组织罢工跑北京来请愿有点不好意思。

3

饭后丁慧猛召集全体代表开会,总结了“长征路上”的正面事迹、种种状况和问题,再次强调相关纪律和规定。接着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他说,我们这一次在西双版纳组织八万知青罢工,动静是闹得大了点。现在,为了避免给国家造成更大损失,我准备向中央提两个条件。只要答应,我们就电令复工。这两个条件是:一,承认我们这次上京请愿的合法性;

“来都来了,不承认有用吗?你这个条件称不上条件!”有代表说。

“真的有点搞笑。不承认也没用。倘若在上路之前提出,还有考虑的余地。现在答应不答应都是空炮。”

第三个代表哈哈笑,说:“这就好比,一个长工将一只鸡蛋吞进肚子里去了,他还向东家提出必须承认他吃这只鸡蛋的合法性!不猥琐吗?难道东家能将这只鸡蛋从他肚子里抠出来?”

“还是有点不一样。”丁慧猛说,“关系到这只鸡蛋的钱谁出的问题。”

“你是说,我们路费要向农垦局报销?不是有募捐款吗?”

“不是路费的问题!”丁慧猛说,“我们要提的第二个条件是:分清造成这次罢工的责任。责任是在农场方面。因此所有参加罢工的人员工资照发。”

“完了?”

“完了。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我们就电令复工。其它要求以后再说。”

“其它什么要求呢?我们这次罢工请愿,主要目的是否定上山下乡,要求下山回城。现在这个主要的目的不提,却将两个鸡毛蒜皮的所谓条件提出来。现在八万知青罢工在那里,生产停顿在那里,这是我们的筹码,后盾。只要筹码在,对方就得考虑我们的要求。好,你现在只提两个无关紧要的条件,就把筹码交出去。好比,你绑架了某富翁的孩子,准备要赎金十万元。现在赎金不提了,只要给你一杯茶喝,你就感动得不得了,提出只要再给个鸡蛋,你就将孩子放了,以后再商量别的。这叫做的什么事呀!”

“说什么呢?”丁慧猛面有愠色,“什么绑架孩子?你把我们当强盗,当土匪,当成阶级敌人了?不要自己站对立面上去!我们虽然有一些意见,却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要搞错!听你说话,意思是我丁慧猛愚蠢。要不你来当头吧,怎么样?”

大多数代表还处在深度睡眠后的慵懒状态中,对争论没怎么听。这时见第一把手发脾气,觉得形势有些严重,忙从慵懒状态中完全醒来。既醒来,先不弄明白争论的是什么事情,服从权威的意识发挥作用,纷纷说“听老大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4

丁慧猛只是想到罢工给国家在经济上造成损失,却没考虑到请愿在政治上给党造成损失。所以下午他叫宣传组把在景洪早就写好的大字报和致华主席邓副主席的公开信带到西单“民主墙”去张贴。

那是长安路口汽车大场的临街围墙,有3米高100米长。文革前是刷大标语画宣传画的地方,叫“宣传墙”。文革中贴各式各样观点的大字报,被叫做“造反墙”。文革消停以后,“朝来暮去颜色故,门前冷落车马稀”。1978这一年又热闹起来,有不同政见者来此贴大字报,什么四个现代化必须加上一个政治民主化之类,被叫做“民主墙”。比造反墙时更加人头攒动。丁慧猛想借这个西风,也把大字报贴到那里去,让更多市民看到。

“但不要把我们的大字报与不同政见者的贴在一起。最好能找到附近的另一堵墙张贴,以划清界线。我们没有不同的政治见解,只有不同的生活见解!”丁慧猛指示道。

宣传组在距离民主墙不远的地方真的找到另一堵墙,贴了大字报。限于篇幅,我们不可能将大字报的内容详细介绍,只能挑选十个标题列在这里:

  • 我“幸福”的一夜(云南西双版纳女知青的控诉)

  • 农场的人道主义——一个女知青的遭遇
  • 农场的土政策
  • 一头牛,一条人命
  • 天大的冤枉——一份绝密文件丢失后
  • 法西斯教育——一对男女青年因恋爱被裸体批斗
  • 得罪土霸王
  • 他是怎么死的
  • 她是怎么疯的
  • 土霸王的强暴宣言 :“老子窝囊二十多年,现在该老子舒坦舒坦了!”

从标题去想象故事,各人会有各人的版本。但概貌是不会错的。总之这些昔日最激进的老红卫兵们受苦了。现在这些故事的主人公或者他们的代表来到北京,将怎样表达诉求和争取权益,让我们拭目以待。

5

当天晚上农垦局做东,请大家看电影。丁慧猛心气有点虚,留下王光华和郭梁文仪两个人“看行李”。他拿不准究竟是叫去看电影呢还是上手铐?也许北京第几看守所腾空了几个房间等着招待他们。全去“看电影”,如果集体失踪了,将留下一个“千古之谜”。所以留下两个人,万一有什么事可以给西双版纳的老十三兄弟们报个信。

自然,他多虑了。权力还没傲慢、肆虐到这个地步。农垦局官员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温和的,特别注重做思想教育工作。他们知道老十三们从小接受党的教育,已形成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的格式思维,不会叛逆到哪里去。现在碰到一点实际问题,只要好好谈,不难解决。紧要的是唤醒他们年少时对党对人民的纯朴感情,巩固思想教育的成果,最后再来谈实际问题。

为此,特地从中央党校思想工作系请来两位心理学专家,共同研究怎样对这个知青请愿团进行思想影响的问题。研讨的结果,觉得第一步是要在他们的心目中竖立共产党的光辉形象。当然,早先是竖立了的,这么多年恐怕模糊了。现在要重新竖立和加强。于是拟定了一个招待“菜单”。第一道菜便是当晚请他们看电影。精心挑选了两部电影。一部叫《大业》,第二部叫《伟业》。都讲的是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功勋。

第二步是要进行忆苦思甜教育。这是解放以来巩固新政权合法性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只有充分了解旧社会的可怕,才会进一步热爱新社会。于是第二道大菜是请参观《收租院》。

《收租院》是一组泥塑作品,选取四川地主刘文彩收租的一个场景,糊了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来向刘文彩交租的泥巴人,以及刘文彩的账房先生和打手。还有水牢设施,很残酷的。有一个女交租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淌眼抹泪,非常可怜。这一组泥塑到全国各地巡回展览,所到之处各单位组织参观。参观人数以亿计,是阶级教育第一利器。党校两位心理学家还专门喊来三个年轻学生当讲解员,替换原来的讲解员。这三个学生受过掉泪训练和悲声训练,轻易可以声泪俱下。讲到悲戚处把老十三们感染得也潸然泪下。

农垦局趁热打铁,到大兴县马村公社找来两个老农民到农林部招待所,给请愿团回忆旧社会的苦。马村公社贫下中农协会还特地煮了四大桶忆苦饭,让这两个讲演者挑来给请愿代表每人分一碗。

第三道大菜是参观革命历史博物馆。那是顶级教育家、宣传家、心理学家、艺术家、革命作家、建筑学家,无数个“家”,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联合打造出来的展览巨作。它以高屋建瓴的气势,宏大叙事,将中国共产党可歌可泣的革命实践展现在一个慑人心魄的时间隧道里。周剥皮半夜鸡叫、杨白劳被强按手印、董存瑞托炸药包、邱少云烈火中咬牙、黄继光堵枪眼……,还有延安窑洞的灯光、陈独秀王明的错误路线、林彪的平型关大捷、朱德的扁担……都或雕塑或绘画或实物,栩栩如生地再现。知青代表们从这个隧道缓缓走过,身心被一种崇高和庄严的历史气氛所拢摄,仿佛自己也变得崇高起来,觉得我们这一代年青人也是身处伟大的革命洪流之中。上山下乡也是革命洪流的一部分,下一步怎么走须得严肃想想!

农垦总局专门派两位政工干部与知青代表们一道住在农林部招待所,一以联络,二以组织政治学习。每招待一道大菜,都和丁慧猛商量,召集大家谈谈心得体会。84人分成四个小组,指定学习组长,挨个发言。老十三们也确有所得,说革命先辈为我们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幸福的新社会,我们不用流血流汗即可坐享其成,得好好珍惜。有说那碗忆苦饭让我对西双版纳的白石河鲜汤有了新的认识。两者挑一,我还是宁愿喝白石河鲜汤。

1978年的最后一天终于等到中央的答复:承认他们进京请愿的合法性;承认引起罢工的责任是在农场一方。丁慧猛立即到邮局拍电报给西双版纳罢工总指挥,命令复工。西版的老十三们接到复工命令,以为是北上请愿团取得圆满成功,上山下乡终于全盘否定,不久大家可以回城了。于是欢呼起来,在满怀希望中迎来崭新的1979年。丁慧猛这里也认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今夕何夕?迎接新年!叫司务长晚餐给每一桌摆上两瓶葡萄酒。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葡萄酒,是酒精加葡萄香精配制而成的大众牌。但对于老十三们来说,已经是琼浆玉液了。于是喝得大呼小叫,猜拳行令,感慨系之,直至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籍于招待所中。

下一步做什么,请愿团有点心中无数了。景洪出发时目标明确决心很大。不少代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准备到了北京就回不来了。不下山不回城毋宁死。那么,此时应该作为谈判一方,向中央提出条件是不是?以数万罢工知青为后盾,我们来都来了,你不作出让步,知青就不复工,我们代表就赖在北京,天天去民主墙贴大字报、演讲。然而,心气胆气决心这些东西,像体力一样,也是易耗品。雪飘飘兮北京寒,知青火气渐消亡。当他们要求中央承认他们进京请愿的合法性时,说明自己对合法性已经没信心了。在《大业》、《伟业》、《收租院》、博物馆的轮番教育下,知青们的政治觉悟恢复到十二年前的基础状态。

元旦这天,丁慧猛向农垦局驻所联络干部提出:希望有中央首长接见我们一次。华主席、邓副主席太忙,我们不敢奢望见。但希望至少有中央政治局委员一级的首长跟我们谈谈。

联络干部答应将这个要求转达中央。

谈谈?谈什么呢,丁慧猛并无明确意向,似乎只是要一种荣誉:北京没白来,终于受到中央首长接见!

中央答复说,可以在1月4日由王雨辰副总理接见他们。但84人乱哄哄太多,限定只接见10位代表。也就是说,只接见知青代表的代表。丁慧猛要求增加人数。经过讨价还价,最后确定为13位。

代表的代表的产生过程颇为艰难。都争着去。想看看中央首长住的地方或办公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见中央首长,像十二年前见到毛主席一样,是一种荣耀,今后是吹牛的资本。

丁慧猛指定了三位:他、王光华、郭梁文仪。其余10位由众人提名、投票。

该选什么样的人,代表们也七嘴八舌表示意见。有的主张,去的人要敢于说话,会说话;不要一见大官就吓尿的那种。有的说,不要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那种。有的说,不要说话打磕巴,“然后然后”的那种。有的说,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乱说话的那种。

终于产生了请愿团的代表团。

接着对于接见时该说什么注意什么也进行了讨论。最后居然达成了共识:只由丁慧猛说话,其它人不要插嘴!

1月3日夜,13位代表睡不着觉。明天就要见到副总理了,这与12年前见毛主席一样,是人生的幸福时刻。当然,级别有所不同。但毛主席是远远地看见,副总理是面对面地坐。

第二日13位代表四点钟就起来,洗漱梳妆早餐,凝神而待。果然,九点钟就有专车来接。车子由大马路转小街,进入一个静谧的区域。感觉到连空气都是含着敬畏成分的。由马路入小街,由小街入小巷,车子停在一扇黑漆金环厚重门前。一对石狮子蹲卫两旁。从前蹲卫的可能是前清哪一位王爷,现今忠实地蹲卫着无产阶级革命家。十三位知青代表战战兢兢下车。工作人员前导开门,代表鱼贯而入。只见亭园蔚然,曲径通幽。很快来到一座今色古香的小院,入客厅坐定。客厅四角各立着一位工作人员。代表们坐得笔直,双脚并拢,手不知往哪儿放,终于放在膝盖上。坐了个把钟头,主人迟迟没有出现。膀胱有点胀的代表也不敢问一声厕所在哪儿。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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