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九十五回

第95回  太监广传文化基因  铁崖独现铮铮铁骨

1

郭方雨和杨任重也来到反革命中队服刑改造,但分配在第二小组。顾士钢看见他们了,却不能说话。因为反革命中队有规定:严禁隔组接触!

令顾士钢欣喜的是:叶公权也来了!分在第三组,也不能说话。原担心他若打死纪延冈罪名坐实,会判死刑的。现在来了,说明可以活下去。

起初,这几个造反头子是遵守隔组不说话的规定的。但时间长了,就忍不住。监狱设施有所改善,在“后阳台”筑一条水槽装龙头给犯人洗漱,设几个茅坑给犯人排泄,这就提供了犯人私下接触的机会。晚饭后“出来活动”时,在楼面上也可以走过来走过去。总之,开始“接触”了。很快有人写“情况汇报”上去。队长叫去训话。训话无效,处罚。罚多做帽子,抄“59条”,扣分,甚至关小监。还是无效,造反派不管它,继续互相打招呼、说话。最后,罚的一方和被罚的一方都“虱多不痒”,算了。

几个人对监狱这个腔调,三犯专横、小黑社会打老年犯、窗外设立工厂等等,十分反感。商量了一下,造反派脾气又上来,决定给监狱长信箱写联名信,反映三犯小黑社会为非作歹的情况,同时对这个轰隆隆噪声强烈且不透光,窗外工厂经常加班到深夜使人无法安睡的关押环境提出抗议,“请遵守《监狱法》”云云。

信箱是从前不知哪一任狱长的首创,也的确起到过囚情上达,基层队长和三犯有所顾忌的作用。又正因为有所顾忌,狱长信箱历来成为严防死守的球门。信箱全天候有“三犯”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报告给队长。事先在鸡鸣狗盗中搜罗看有没有开锁高手。如有,这时就派上用场。若不能开出,则把箱摘下来,抖抖看能否倒出,能否用铁丝勾出。此外,看能否与狱长办公室负责开信箱的工作人员拉上关系,从他手里把信截留下来。“有关系就没关系,没关系就有关系”这条中国社会潜规则在监狱里也是适用的。

当队长的,首先是不要出现囚犯逃跑或非正常死亡的情况。只要这两条不出事,铁饭碗就捧稳。其次是要应付好每月一次的“检查验收”。先叫“三犯”造假账,什么中队日志,等等。夜里加班到子时,也写成下午4点收工。何时开了什么会(甚至读书会),某囚怎么发言,某囚怎么谈认识,都有“记录”在案,头头是道。其实子虚乌有,都是三犯的伪造。这些账本检查组都要看的。“规范化管理”对监房内放什么物品都有要求。“内务箱”中放内衣一套、外衣二件,笔记本一个,信封二个。甚至邮票这么小的东西都有数量限制:两枚。衣服怎样折叠怎样摆放都有指导。鞋尖规定朝里,过几天又说朝外。这些都是三犯拟定以后呈送监狱批准的。三犯们大墙内关得久了,心理状态也与被净身的太监一样奇奇怪怪。队长虽然每晚到墙外过正常生活,却由于白天与三犯们待在一起,也不免感染上太监气,成天折腾什么不准戴帽子鞋尖朝里朝外等琐碎事。

实际上这些物件摆放都无法做到。于是一有“检查验收”的风声,队长和三犯就血压升高手冰凉。先将囚犯平常坛坛罐罐的东西,多余的衣服鞋袜,以及食品,收起来藏到劳动物料仓库去,和检查组打“地道战”。事先收拾好几个符合规范的“内务箱”。检查组会随机点一名囚犯,例如张三,叫去问话。然后叫张三去把“内务箱”拿来看看。张三出来,组长立即把准备好的“内务箱”递给他。

应付完检查验收,就是守住监狱长信箱这个事了。犯人意见太多也不行,说明你队长没能耐。

且说三个造反派头领还想发动群众,多叫几个人联名。于是其事不密,为鱼贩子黄贵存察觉,报告给李井和马队长。恰好监狱长办公室负责到各监楼开信箱的跟班李进,是马信从前的工友。两人原在罐头厂同一车间,后来李进招进长阳监狱当警察,马信被推荐上交通大学,毕业后分配也来此,两人再次成了同事。于是马信通过这个关系,将顾士钢等人的投诉拦截下来。就如一个会“啮镞法”的人,张口把射来的一支箭衔住,呸一声吐地上。

2

颜峤子升去做副大队长,提拔小队长刘南做中队长。马信将拦截到的要求采光通风的联名信交给颜峤子。颜副大立即做出雷霆万钧的反应,撤职刘南。觉得刘南对反革命中队搞不定,居然出现联名信事件!从其它中队调来一个姓王名蜀的小队长来当反革命中队中队长。又来到中队, 连声叫传顾士刚。

顾士刚按照《反革命中队罪犯改造行为规范实施细则》的“规范”,拿了一把幼儿园小朋友坐的塑料小矮凳(每人都发了一把这种小矮凳),来到中队长办公室门外。门口向外画了一块斑马线,叫警戒线。顾士刚在警戒线外立住,喊道:“报告队长!罪犯11762顾士刚前来接受队长教育!”

“进来。”里边声音说道。

顾士刚进去。挨办公桌脚下安置小朋友凳,坐下。头仰起,听候“教育”。

“好啊,跟我们搞合法斗争!”颜峤子一边写着什么东西,一边说。

顾士刚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傻等着。

颜峤子见没有声音,从案卷上抬头侧视顾士刚:“呃嗯?”

顾士刚还是没有说话,只等颜峤子进一步“教育”。颜峤子见对方是个不灵敏的应答机,只好明言明问,而且声色严厉起来:“给监狱长信箱投信了?还纠集签名?还引用《监狱法》,还《中国改造罪犯白皮书》?这不是企图与我们进行合法斗争么?”

顾士刚终于说话:“孙大队长,我们这是提意见,不是斗争。即便提意见也是在法的范围内提的。监狱法规定监舍必须采光通风不是?现在监楼两边的空障全都盖了工厂,监押环境过于恶劣,这是不符合监狱法精神的!”

“呃啊,你还挺懂法的嘛!比我们政法学院毕业的还懂嘛!既然那么懂法,”颜峤子侧转头睥睨他的囚犯,声音带着愤怒和鄙夷,问道:“既然那么懂法,怎么会搞到监狱里边来的啦?”

顾士刚苦笑,仰头答道:“我说不上懂法。似懂非懂。”

“不懂不要装懂!”颜峤子教训道,“不错,监狱法是说监舍必须采光、通风。但从2楼到5楼,不是挺敞亮的吗?不是挺通风的吗?窗子那么大!我们盖工厂,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抓革命促生产,有什么不对嘛?并没有盖五层楼的工厂,只是盖了一层,整体上说还是考虑到监舍的采光、通风的嘛!想想,如果工厂盖到五层会怎么样,那才是有违监狱法的。你这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啊!”

“问题是,颜大队长,我们刚好是住在其一点上,特别难受!我们也及其余的,能否还安排我们住到其余的楼层去呢?”顾士刚说,心里开始有一种得劲的感觉,干脆说下去,“而且,大队长,白皮书说人均关押面积5.5平方米。我们3.3平方米关三个人!能否给我们改善一点面积呢?”

“白皮书说的是平均面积!”颜峤子断然说,“我们这儿没有5.5,其它监狱也许不止5.5呢。况且,关押面积怎么算的,也没有界定。要是从围墙电网算起呢,要是楼面也算在内呢,5.5平方米应该是有的了。”

顾士刚差点笑出来。

颜峤子大队长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呀,我在这儿跟你一个罪犯这样说话,其实是憨了!完全没必要讲这么多。现在我问你:这封信是哪个起的意?联名是谁发起的?”

“是我。”顾士刚答道。

“那么我要把你关严管队!不服从管教,抗拒改造,制造群体性事件!”

“颜大队长,对于我来说,严管队听起来就如核讹诈那样。但,如果因为合法地提意见而将我关严管队,我是要继续向监狱长申诉的。”

大约顾士刚的反讹诈起了作用,后来并没有被严管。

 3

然而不知为啥,马信突然被调去别的中队了。也许啮簇法不够地道,大队感到马信对反革命小组搞不定。于是新调来一个叫王符坚的年轻狱警当主管队长。此人二十多岁,父母是老资格政法干部,看到儿子书读不上去,又在外边勾搭狐朋狗友调戏妇女,便把儿子安排当了警察。警察中有专门抓人的,有专门关人的。抓人辛苦而危险,关人清闲而稳定。老两口不傻,就把儿子安排当狱警了。刚上班,碰到反革命中队第一组这个“萝卜坑”空出来,就让他补上去。

小组囚犯看到主管队长换了,以为会改变李井一伙为所欲为的局面。却高兴得太早,王符坚对李井更加倚重。年纪大的狱警多少还有点悲悯情怀。这王符坚却是出生于只讲阶级性不讲人性的时代,又不曾尝过生活的艰辛,公子哥儿戾气十足。他看犯人时,就如一个阔少步入菜市场看笼子里的鸡鹅,目光漠然而厌恶。上任第一天就对犯人翻箱倒柜,将《群岛》这类涉嫌思想污染的书籍没收。将犯人用以切削水果的竹片塑料片也当成凶器处罚。

幸好没到一个月,王符坚就升官了,调去三中队做中队长了。马信花了十五年都还没爬上去的台阶,王符坚轻轻一步就踩上去。

不久颜峤子又升到监狱去做“罪犯思想改造调研室”主任。新调来一个叫做许非的当中队长,同时兼管第一小组。那是个英武精干的三十多岁人,警察中的佼佼者。做狱警这个工作,能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与犯人想象的不一样,他们原以为换个能干的队长李井辈就会靠边些。结果大出所料:不但不靠边,反而进一步重用。许非把李井提拔上去当中队事务犯,又把李井空出来这把椅子给戴鳍坐,让他当一组组长!

这才彻底明白:李井戴鳍这种料,生来就是专为监狱所用的,而监狱管理犯人的思路也是早有定势的,并不因队长水平而异。

范进不经意间得罪了石三贵。石三贵和戴鳍将范进往死里整,浇了他一身污水并且打了他。谁强谁弱谁正谁邪原不难判断。可许非处理的结果,关进严管队的不是蛮横无赖的壮年石三贵,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范进!

4

顾士钢始终不认罪,每月一份申诉书写了交给中队长。中队长按规矩登记入档,将申诉书上交监狱,监狱再交给法院。法院过一段时间就会给一份驳回:“你的申诉材料收悉。经本院复查,根据你所犯罪的主要事实,处理得当。对你的申诉,予以驳回。”

这天,许非将士钢叫来,把法院的驳回交给他,说:“你这每月一份的申诉有什么意思呢?法院不会是白吃干饭的,没有一点事实根据就瞎判你。再申诉也是白搭。倒不如把气力用在改造上吧,早点出去。首先,写一份认罪书,然后我这里给你安排一个三犯当当,积分很快上去,减起刑来也快的。估计十几年就能出去。”

“从狗洞里爬出去么?”

许非一愣怔,瞪眼说:“你怎这样说话呢,什么意思?”

郭方雨和杨任重的罪名是“迫害革命老干部”,“企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他们更加不认罪服法了。

颜峤子升为“罪犯思想改造调研室”主任以后,对反革命中队还是没少关注。他毕业于黄鹤政法学院,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反革命犯有特别的兴趣。时常把许非叫去问情况。得知四个造反头子不肯认罪服法,指示必须加强改造力度。

许非说:“我给顾士钢谈了,叫他别申诉,把气力用在改造上,挣分减刑。他竟说‘从狗洞里爬出去么?’居然说这个话!”

颜峤子冷笑,说:“把我们的减刑说成狗洞,那也对!大多数罪犯都巴不得有这个狗洞钻。而且我们的狗洞与旧时代革命志士所说的狗洞有所不同。旧时代你只要签一份悔过书,就可以爽爽快快出去。现在我们是,除了认罪书之外,还要夹紧尾巴慢慢地积分,减刑。把他们的骨头全都揉捏得跟稻草一般,才让走。”

“问题是,造反头子不肯让我们揉捏骨头!”许非说。

“不肯也要揉捏他们!”颜峤子坚决地说,“先用鞭子抽!抽得他们难受,再揉捏!”

“鞭子抽?”许非领悟不过来:鞭子?我们现在用的是电警棍呀!

“当然,不是真正的鞭子。”颜峤子解释说,“我说的是三犯。三犯就是我们手里的鞭子。叫三犯去抽他们!”

“分个击破!”峤子具体地指示,“不要同时抽四个人。先挑一个软的抽。”

5

当许非研究四个造反头子的硬度,准备先挑一个下手时,中队发生了朱铁崖事件,只好将计划放一放。

朱铁崖三十岁人,思想罪,写六四祭文进来的。家住本市,平时也多次从这座举世闻名的监狱门前走过,却不知里边的人是怎样吃官司的。进来了,发觉居然是这个腔调,存在着一个“三犯”阶层,犯人管犯人!在他的意中,既然你是政府抓进来的,就应该至少与政府采取不合作态度;怎么做政府的狗腿子,欺压难友呢?

这显然与凡俗的人生观相去甚远。中国历代当太监的为数众多。太监们虽然没留下肉身基因,其文化基因却是留下并传播了的。被割掉JB以后,或过继或收养,大都繁衍出自己的族裔,将在宫庭里熬炼出的人生格调和太监哲学耳提面命传授给名义上的子孙,甚至撰成“某氏家训”,“治家格言”之类。经过年深日久的融合,太监文化基因终于扩散到整个社会。许多人尽管祖上没有当过太监的,却也通过世俗浸润具有了太监人格。太监人格有双面表现。一面是乖觉、驯顺、懂得配合,没有思想没有立场没有自己的语言,人云亦云不知所云;另一面却是虚张声势,小题大做,拿根鸡毛当令箭,暴戾凶恶。监狱里的“三犯”,大抵就是这种人格。

李井被调去当第二组的组长。那组里新掺进来不少刑事犯,贼骨头。每天傍晚,李井把他的组员集合排队,进行训话,谓之“讲评”。都是些杂乱无章的废话,绕过来缠过去的,搅拌着“大家每一个人”“就是说”“然后”等语渣。涶沫四溅,手舞足蹈,高声尖气。朱铁崖的座位恰好与二组相邻,李井的“讲评”直往他的耳朵里灌。把他听得满脸愤怒,胸脯起伏。仿佛李井的喉咙是一只打气筒。他拳头攥紧,几乎要跑过去摑李井一巴掌,骂道“没有灵魂的畜生!你这滚瓜烂熟的改造语言把我听得烦死了知道吗?”

那天傍晚李井的讲评把朱铁崖听得正烦。就遇到大队一伙“三犯”来抽查“59条”。就是司法部颁布的《罪犯改造行为规范》,要求每个囚犯会背诵。背诵这营生对于学生子来说是家常便饭,对于监狱里的囚犯来说则有点难度。因此监狱是将背诵“59条”当打铁业来做的,每天叮叮铛铛地敲。

这天大队中心组四个“三犯”到反革命中队抽查“59条”来了。大队级的三犯是高等太监,囚犯们更加不敢怠慢。李井赶紧结束讲评,让大家坐好准备接受抽查。其它组的囚犯也都自觉准备。

只有朱铁崖不吃那一套,倒把原来的坐着变成站起来,转过身去,脸朝窗外看风景。别人怕高等太监,他是不怕的。

几个“大三犯”一路抽查过来,就点到朱铁崖,对他脊背喊道“喂,你的,背诵第47条!”

朱铁崖听了,斜瞥一眼又朝外看风景,好像与已无关。

高等太监懵了,弄不清怎么回事。有一个就上去扳朱铁崖的肩,说“喂,叫你背诵‘59条’,听到没有?”

朱铁崖带着被李井讲评挑起的焦躁,现在又被人动手动脚,猛地一转身,怒斥道“干什么?”

“叫你背诵‘59条’呀!”

“你们有什么资格叫我背诵‘59条’?你们不也是犯人吗?”

第一组的组长唐良发现竟有如此不给他面子的事,急忙过来训斥:“反了反了!你给我进监房去!”

朱铁崖是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入的狱,之前在安全局看守所关押,判罪后转入监狱被安排在了反革命中队一组。眼见“三犯”们在狱警的纵容和指点下,对所谓的反革命犯犯人为所欲为、动辄得咎、肆意迫害的行径非常愤怒,早就有心凭一己之力与他们抗争,以获取最基本的犯人人权和尊严。他曾私下里与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小监犯透露他的计划:以写控诉信方式设法在家属接见时带出去投联合国人权司,揭露监狱警察利用三犯对政治犯的非人折磨等侵犯人权的大量恶劣事例。必要时还进行绝食斗争。

历来组长有一个管理手段:遇有不卖账的犯人,把他关进监房再说。岂料朱铁崖鄙视这个不成文的执法权,认为组长也是犯人,是无权把其它犯人关小监的。他两眼圆睁,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唐良:“你叫我进去,我就进去了?”

唐良就动手,要把朱铁崖推进监房。但好像推的是一座铁塔,纹丝不动。事务犯冯涉听到外边喧嚷,出来看。发现竟如此这般,也赶过来,训斥朱,帮唐良推搡。二推一,还是推不动。隔邻李井见状急忙跑过来支援。这本来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但李井的“改造境界”已经到了视监狱为家的地步,好像长阳监狱有他股份似的。三打一,还是情势紧张。李井扬起胳臂,对他当着组长的第二组人群高声呼叫道:“你们都过来!”

那些原本在社会上就喜欢打打杀杀的贼骨头,此时见李井召唤,有立功的机会,便野狗群般赶过来,人多势众,终于将朱铁崖关进监房。

高等“三犯”回去向大队长报告:一个叫朱铁崖的犯人居然说我们“三犯”没资格抽查他59条!

大队长跳了起来,吼道:“居然有这样的犯人?反了反了!关严管队!关严管队!关死他!揍死他!”

严管队由二十个身高马大青面獠牙的刑事犯人组成。接到大队长令,立即排成二路纵队,齐步走开到朱铁崖监房门口,立正左右转摆成螃蟹阵。朱铁崖从容走出,在螃蟹阵的钳制下向严管地狱走去。

严管队有一份“菜单”:应力捆,我们在顾志刚事迹中讲过了;八个人踩住严管对象的手脚,四个人打,这叫踩飞毯;背铐,将饭菜倒地上,要吃就爬下去舔,这叫狗吃食;把人的头按到马桶里去,这叫满汉全席;老虎凳……。

不知道招待朱铁崖的是哪一道菜。以铁崖的个性一定是拚死反抗的。而拚死反抗的结果是凶多吉少的。如果被打死,监狱医院出具一份心脏病突发死亡的证明书是顺理成章的事。若打不死,大队长盛怒之下有可能设法给他加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去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大队长在中队长许非陪同下搜查了朱铁崖的监房,发现居然有一封准备让探监家属带出去投寄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控诉中国监狱狱警迫害政治犯人权的信件。“这就够加刑的条件了!寻衅滋事罪!”大队长说。然而许非从“内务箱”里掏出几张亲友聚会的宴席照片,递给大队长。大队长接过来一看,其中竟有几张朱铁崖坐在现任某副市长身边谈笑风生的合影以及他早有准备事先写好的绝命书和好几封控告信。

大队长和严管队长见到这种置生死于度外、有理有节对抗暴行的犯人,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遂不敢继续用刑,赶紧将这些照片以及搜出的朱铁崖写给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控诉中国提篮桥监狱狱警迫害犯人人权的信件上交监狱长。

监狱方不得不出面与这位桀骜不驯、宁死不惧的严管犯——朱铁崖见了面。朱铁崖要求监狱切实履行监狱法有关条款,保障犯人的基本人权不受侵犯并要求约束警察公权力、严厉管束四犯们的非法行为,严禁以犯人管理犯人代行警察权、立即结束被关押在严管队的非法行为等。监狱方也满足了他的小部分要求。

考虑到朱铁崖的伤情,狱方答应在监狱医院给他治疗,并保证一俟脸部肿胀消退,即重回反革命中队原小组直到刑期终结出狱。

朱铁崖事件后,至少到铁崖刑满释放这段日子里,三犯们的嚣张气焰有了一定的收敛,反革命犯的日子也稍许好过了一些。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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