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九十七回

第97回  美人胎自弃瘸老头  石女功妨碍大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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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不觉到了深秋。傍晚,马厩宿舍里有一组人在打牌,另一些人出去散步或干别的了,只有黄帅和林晓婷两个人在各自的角落里发呆,承受失落和思家的煎熬。林晓婷思家多一些,黄帅失落多一些。晓婷是抱着受难者的心情,无可奈何地被“上山下乡”的。黄帅则是沸腾着热血,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到“广阔天地”准备“大有作为”的。不料,看到的情形与原先的美好想象大相径庭。原以为“革命老区”离共产主义天堂更近些,不料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也有的在要饭的行列中。天地真的广阔,大有作为则谈不到。这个地方只有舞刀弄枪的革命者才可能“大有作为”。生活又是如此贫困和乏味。只有黑窝窝头和棒子面,还吃不饱。清汤寡水的,没有油荤,也没有绿叶菜。除了干农活和革命大批判,没有别的生活内容。被圈在马场里,敢问前途在何方?

黄帅越想越憋闷,遂起身来到马场外,登上一个小山包。下边是一条土公路,一辆汽车被自己卷起的尘土追逐着,向远方开去。那正是他们这批“知识青年”来的方向。那辆车开过去,到延安上火车,一直走就到达她出生和长大的城市。柏油路,电灯,戏院,温暖的家。本来,这一切是向她张开怀抱的,很快就要高考了,她成绩中上等,家庭出身红五类,上大学没问题。大学毕业后自然就会在城市弄一个小窝。那多好!不承想来了文化大革命,现在几乎肯定会一辈子就埋在这个边远的黄土疙瘩里了!

想到这儿,她几乎想跳下去。可惜并没有悬崖。顿时感到这双脚支撑不住沉重的脑袋,一屁股坐下去。坐了好久,想起妈妈,开始哭泣。时近入夜,寒意袭来,她抱紧了肩膀。

感觉有人爬上山包,脚步声向她靠近。彻底绝望和沮丧的心情使她丧失了作为一个姑娘应有的警惕性。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回头去看是谁。即使是一头狼,也让它把我吃了吧,她想。

一步轻一步重,听得出是跛人的脚步声。果然,是那个马夫老头。他在几步之外站住,说:“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黄帅没有说话。独眼马夫一颠一颠的走近来,说:“姑娘家,单独一个人在外面坐着,不够中!”

黄帅还是没有反应。马夫便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不敢挨得太近,留有一个屁股的距离。“想家了,是不?”他慈祥地说。

黄帅没有作声,内心的感觉却有了变化。原先孤独得就如高山石崖上一棵龙血树,现在有一个活的生命体来到近旁,生物磁力线开始扰动。

“唉,你们这些城市娃子,我看着都可怜!”马夫叹一口气,说,“在家父母不知怎样宝贝呢,现在来到我们这个穷地方,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啊,对了,姑娘,我那里有炉子。平时你需要热个饭菜什么的可以上我那儿去。碰到母马产驹,还有马奶。上我那儿喝马奶去。马奶营养好着呢!”

黄帅想象着白白的浓浓的马奶,口水涌上齿颊。实在是太缺乏蛋白质了。但这个跛脚独眼又矮又丑的老头,由他那双脏手挤出来的马奶,能好喝吗?这么假惺惺地关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她什么话也没说,立起来下山,回马厩。然而躺下以后,脑子里还总摆脱不了一碗白白的浓浓的马奶。

一个月以后,数九寒天。那种冷法,是这些从江南水乡来的学生子未曾体验过的,是“冷到骨髓里去了”。收工回来,黄帅感觉不舒服,一头钻进被窝,不想吃饭。迷迷糊糊躺了一阵,饥饿感袭上来,翻肠搅肚的。遂起身,取过炊事员分在她碗里的一只棒子馒头,和辣烧白菜。白菜里边今天居然放几条牙签大的咸鱼干。知青点轮流当炊事员,有的根本就没做过饭,瞎胡弄对付着。

黄帅取过馒头,冻得硬梆梆了。那辣烧白菜也已冻出冰棱子。公家的炉灶已经熄火,没处热一热。寒冷饥饿和冰棱子,以及思家失落,三五下里夹攻,不觉掉下泪来。呆了一会儿,她毅然决然起身,端了饭菜向马夫的屋子走去。

马夫开门见是黄帅,喜得一脚高一脚低的在屋里晕晕转了一阵,赶忙迎进来,捅开煤炉。把馒头放炉下烤着,上边一个小铝锅热马奶。指床前桌边一把破椅子,请坐。

黄帅没有坐下,立待着。

马夫把热好的马奶倒进一个生锈的搪瓷杯,热腾腾端过来。却没有立即递给她,而是立住,用那只独眼照着姑娘的脸,慢镜头地向她靠近。当黄帅伸手去接那杯马奶时,马夫将奶放下在桌子上,腾出手来捉住了姑娘的手。

2

三个月后黄帅被发现怀孕了。知青点团支部感到震惊。负责知青再教育工作的王副社长也震惊。起初以为是青年男女之间不规范的爱情产物。调查和审问的结果,竟是那个跛脚独眼又矮又丑的马夫干的。这一下更加震惊了。

“我还没有下手,倒让这丑八怪抢在前头了!”王副社跌脚道,“一块上好的肉给狗叼走了!”

知青们则认为此事损害了集体荣誉,一想起那马夫就感到恶心,这女人怎么不把自己当人哪?我们是城里人念过书的人,没那么贱啊!恨不得去将这贱货抓来大家撕了吃!

星期天,知青们通常是进县城去瞎逛。县城距此七公里,也就那么五六家商店,两个饭棚子,一个卫生院,分布在尘土飞扬的泥巴公路旁。早晚两班公共汽车经过。知青们生活太枯燥,星期天进城算是过个节日。“看看电灯泡也好!”他们说。这些在电灯泡照耀下出生长大的孩子,如今倒对着电灯泡感到新鲜起来。

这天,黄帅也去了。她是去卫生院做流产手术的。做完手术,赶到公共汽车站。汽车已经停在那里,上边挤满了回知青点的同学。她要上车,不料门口几个人故意挡住,不让她上。有人对售票员说:“那是个贱货,跟狗交配的,别让她上来!”售票员也是个知青,听完三言两语的马夫贱女故事,也恨。当黄帅落在最后正要上车时,售票员刮嚓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黄帅知道公共汽车就这么早晚两班,再没有车乘了。路边土墩子上坐着哭了一阵,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边走边掉泪。忽然有噗噗噗的声音响过来,是一辆小拖拉机。挂着一个小小的车斗,车斗里装着几大麻袋东西。驾车者是公社副社长王央的小舅子李土牛,虽然只有三十多岁,皮肤已经老树皮一般了。暴牙,红眼。听说了马场管理员将漂亮的女知青黄帅搞上手,艳羡不已。那的确是个美人胎子,叫人口水都要淌。原来这么容易到手啊,这贱货!想不到马场管理员是个美差,早知道我向姐夫将这个位置要下来,不让跛子当。现在,我能不能也寻个机会,将这妮子也弄上手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土牛噗噗噗开着拖拉机,就看见那美人胎子在路边踽踽独行,步子很吃力。便开到她旁边停下来,说:“怎么一个人呢?没乘公共汽车?上来吧!”喉咙盖过拖拉机的噗噗声。

黄帅上车,坐车斗麻袋上。拖拉机却并不开向马厩知青点,而是开向镇边一处黄泥破院。那是光棍汉李土牛的安身之处。门没有关锁,反正里边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社会治安良好,居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拖拉机直接开进去。既开进去,土牛跳下车,返身就去关门,拴上。既拴上,土牛返身就扑向黄帅,将她抱下来,往屋里土炕推。

黄帅一点没有反抗,顺从得象个吹气娃娃。

完事,土牛去开门,要送黄帅出去。不早不迟,姐夫王副社长恰恰在这时候来看小舅子。土牛目瞠口呆,只好迎进来。既迎进来,王副社也目瞠口呆,发起火来:“你们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嘛?!”回身打小舅子一巴掌,踹一脚。又要打黄帅。黄帅泪眼迎着,王副社巴掌在半空停下来,改为训斥:“你们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不好好接受教育,却来引诱腐蚀我们贫下中农!这是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现在,你跟我来,我们谈谈!”

王副社家在县城。为了工作方便在大漠镇安排了一个临时住处,深巷尽头一间瓦屋。天黑,王副社吩咐黄帅在他身后二十步跟着。于是一前一后到了深巷住处。进了屋,王副社直接就把黄帅压到床上进行“再教育”。教育完以后,给黄帅规定:“以后不许别人碰你,知道不?要让我觉察了,我将严厉处罚你!另一方面,你得每星期到这屋里来一次,可懂?”

3

公社社长兼党委书记李进欢是这一地区最早参加革命的人。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时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立即投入革命的怀抱,当起了“红小鬼”。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捶炼了坚定的立场和高度的阶级觉悟。但是近年有了私心杂念,认为自己这个资格至少应该有个县长当当。于是把心思放在跑关系和升迁谋划上,知青这一块只交给王副社去管。直到出了马夫黄帅那事,又风闻王副社也不干不净,才意识到知青工作其实是块肥肉。于是他决定自己来抓,把王副社支去管农林水利。

想通了。世人都知神仙好,只有升官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倒不如寻些享受来得实惠。李进欢便将升官的心思收起,一心一意抓起知青的“再教育”。也不知他采取了什么手段,是怎样的过程,终于陆续将十几个女知青搞上手。包括一两个毫无姿色的粗货也被他收入囊中。

只有两个人未上手,一个林晓婷,一个葛成花。林晓婷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葛成花则表现出一种革命正气。他试探过,不敢贸然行动。

恰好上面分配给大漠公社一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李进欢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他把林晓婷传唤到他的办公室,将推荐表格拿在手里,像炫耀一张百万大钞似的哗哗弹两下,问:“想不想上大学呀?这是推荐表格,填上你的名字就行了!”林晓婷喜从天降,右手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左手去接表格。不料手指快碰着时却被领导缩回去。李进欢盯住她的眼睛,低声说:“推荐是要收手续费的,懂不懂?”

“多少钱手续费?我交,我交!”晓婷急切地问。

“一百万!”

“一百万!开玩笑吧?一百元我也得东借西凑呢!”

李进欢把声音放得更低:“你身上有值一百万的东西!这张推荐表格至少也值一百万。你给我,我才会给你,懂不懂?回去考虑考虑,如果要上大学,这是公平巷15号的钥匙,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到那里等我。咱们谈谈!”

林晓婷狠狠瞪一眼,接过钥匙,怏怏往回走。躺到马厩的大统铺上与自己作思想斗争。人生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在这个黄土旮旯埋一辈子还是步入绿树成荫的大学校园,此十字路口也!然而,这个酒糟鼻黄头发几步外就闻到腐膻味的大肚矮胖汉子,他的意思非常明确:想要上大学,就得脱裤子给他!那也够恶心的,想想都会呕吐!

她想起妈妈的话。原来上大学靠的是自己的头脑资源。在推荐制度下若要上大学恐怕得靠身体其它部分的资源了。可对于女孩子们来说,把那资源交出去是无比悲惨的事情啊!与工宣队谈话时妈妈这样说。

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林晓婷还是选择了上大学。悲惨就悲惨吧,以一种悲惨去逃避另一种悲惨。长惨不如短惨!

第二天,她在指定的时间到了那条巷子那个门号,开进去。里面一床一桌一椅,桌上烟灰地下烟头,满屋的老烟味。后门连着一个封闭的小天井。林晓婷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簌簌发抖。正惶惑,李进欢已经闪进来,闩上门。从袋里掏出那份表格放桌上,说好好好,你来了,这才是聪明的孩子!张开大嘴巴向晓婷的脸啃过来,暴牙上还粘着一块菜叶子。晓婷被那喷出的荤味酒气熏得连连后退。至墙角,退无可退。社长嘿嘿笑着,蹲下去,伸长鼻子像一只公羚羊到处嗅。嗅了一阵,才一头拱进脚门,将晓婷叉起。晓婷被叉得头朝下脚朝上,差点呕出来。社长将她叉到床上,开始横七竖八地作业。

然而他们之间存在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晓婷昨晚思想斗争时竟忘了考虑那个障碍。这时才想起来,妈妈曾给她吃了“增厚闭合丸”,教她炼“石女功”。所以李进欢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呼呼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停下来仔细研究也不得要领。再度努力,还是不行。只好自暴自弃,弄得晓婷身上粘糊糊。接着李进欢便死一般睡过去。

晓婷悄悄起来,穿好衣服,想取了那份表格走路。不料社长忽地蹦起,从她手里抢过那份表格藏进抽屉,锁好,“这个不能给你!你不让我进,我不让你出!”他说。

晓婷呜呜哭了一阵,只好开门走出。

最后,这个上大学的机会是给了葛成花。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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