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腾 醉 (文革演义)第一零一回

第101回  萧向南一跑无难事  洪国年下跪有盼头

1

天空响起哒哒声,抬头一看:是直升飞机!这些城市巴子大多只是在电影上见过直升飞机。这一回看见真实的了,就在头顶。最初以为只是路过,与己无关。却不料绕着他们飞!

“干什么?找我们来了?”抬尸游行的人们议论道。

“再飞低些,撞到山才好!”有人恨恨诅咒道。

飞机绕了许多圈,走了。丁慧猛感到有戏,觉得自己这支队伍正在与国家力量对话。他对王光华说:“直升机显然是朝我们来的。光华,你认为下一步将会出现什么情况?”王光华背着行李走在丁慧猛旁边。

“飞机可能是来找我们的方位。说明上面触动痛处,动用军方力量了。下一步,可能派军队来拦截,也有可能高级别的行政领导赶来跟我们谈。慧民,形势出乎意料地好!”王光华兴奋地说,“可能不要很久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城了,今冬明春。但是达到这一步之前,还需要知青老十三们作出巨大的努力!如果军队来拦截,大家都要经受严酷的考验。”

“无论是派军队还是来大领导,都说明上面的目光关注过来了。这样好,事情就是要闹大。闹大才会引起重视。”丁慧猛说。

果然,半个多小时就噗噗噗传来汽艇声。上边坐的是国家农垦局局长鲁田、农垦西双版纳分局党委书记张章、西双版纳自治州党政大小干部七八人和二十几个随员及军警。直升飞机报告给他们抬尸游行队伍的准确方位,两艘汽艇急驰而来,靠岸停住。一行人分快中慢三拨,来到游行队伍前头叫“停!停!停!”恰好路的那一边有一个平缓草坡,正方就要求知青们到草坡上集合听训。

反方还算配合,神情严重地集中到草坡上默默站立。许先茵被抬去躺在中间。 老十三们板硬的脸和黑勾勾的眼睛好像是在说:“也正要找你们呢。好吧,看你们怎么说!”

一个身躯高大满脸乌云的早期老头在知青们面前踱过来踱过去,严厉地亢声说道:“怎么啦?!好玩是不是?抬尸游行,向谁挑衅?!”

一个随员忙向大家介绍:“这是农垦分局党委书记张章同志。”

老十三们并没有显出以往被批评者通常有的弱色。他们意中,认定此时理儿是在自己这边,牌(尸体)在自己这边。即使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也只能与他们好言商量。因而张章高语逼人的姿态反而挑起他们的愤怒。

眼看对立升级,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老干部忙将张章推向一旁,自己讲话:“知青同志们,我是国家农垦总局局长鲁田,刚刚从北京来,就听到你们这件事,急忙追到这里。这位是州委书记李统大同志。各级领导对于你们抬尸游行这个事非常重视!”

被推向一旁的张章此时又站出来,说:“其实你们已经不是知青了。根据中央正在召开的全国知青工作会议的精神和下发文件,你们算国营农场职工,不再享受知青的照顾政策。”

“什么?!”老十三们几乎跳了起来,抗声道:“我们熬了十年,连知青身份都混丢了?”

“这么一来,我们注定得在这里埋一辈子咯?永远不可能回城咯?”

“军人可以转业退伍;有门路有背景的知青参军的招工的病退的走了。留下我们这些老十三现在连知青身份都丢没,更加失去病退困退招工的可能咯?劳改犯都有刑满释放的一天,我们这些人连劳改都不如?”

说到这里,老十三们鼻子发酸,无比绝望。一个女十三挤到前面,突然出列,扑通一声朝鲁田跪下,哭道:“伯伯,让我们回城吧,求您了!”泪如雨下,磕头,抱鲁田的脚。

你道这个女十三是谁?就是那个跟妈妈讲美的阶级性的那个洪国年,在抄唐朝玉家时与吴瑞金合力将会说话的鹦鹉撕成两半血淋嗒滴往楼下丢的洪国年。来农场十年竟变成这样!

洪国年这惊天一跪,带动得所有千百名老十三也齐刷刷跪下,喊道:“让我们回城吧!伯伯求您了!”哭成一片。

鲁田老泪也差点出来,说道:“同志们起来起来!我这次来,了解到你们不少情况。我对你们的境遇是同情的!”

这句话使老十三们感动得将哭声进一步放大。

“先起来,起来!跪着不大好说话。”

老十三们边抹眼泪边立起来。

“我回去一定将你们的情况和要求反映给中央!你们的愿望应该是可以实现的。但是眼下先要解决这个抬尸游行的问题。”鲁田说。

李统大书记讲:“听说是要抬到景洪州政府门前去请愿是不是?那可影响不好啊同志们!国家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好不容易形成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我们想问题和办事情都应该从大局出发,你们说是不是?几十公里路抬过去够累的,你们还没吃中饭是不是?我的意见,将尸体就在这里找个风水好一点的地方掩埋,开个简易追悼会。然后大家回各自的农场去抓革命促生产。至于那个喝酒误事的医生,我负责叫他检讨,谢罪!”

丁慧猛考虑,上面这么大官跑来要求终止抬尸游行,我们不能不给面子。况且大家饿着肚子将尸体数十公里抬过去不容易,因此他是赞成就地掩埋的。但这需要萧向南说一句话。便说道:“埋尸体?那得问问家属呀,萧向南呢?萧向南在哪儿?”

“你是说死者丈夫?叫萧向南?”张章带着一丝隐隐的得意说,“我们特事特办,给他办了退职手续,此时他已经在回上海的路上了!”

大家听此,面面相觑,意外和震惊在老十三们的脸上互相递过来递过去。“原来如此!那小子招呼都不打一声,捞个便宜就跑,剩下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抬着他老婆的尸体瞎转悠?那还起什么劲啊?埋了埋了!”

既然同意埋了,领导们见风波可以结束,松了一口气。李统大说:“现在我们先开个简短追悼会吧!然后,你们还没吃中饭是不是?你们先回各自农场去解决肚子问题。下葬的事由我们的工作人员来做。”

“追悼会也不开了!”有老十三说,开始往外移步,“要开就给萧向南开追悼会。这小子不辞而别,已经死了!”

许多人也跟着移步,仿佛一团失去目标的蚂蚁慢慢散开去。只剩一圈人围着鲁田诉说什么。

2

丁慧猛将王光华的行李包抢过来背上,两个人并肩,随散散落落的人群往农场回去。“你爷爷身体怎么样啦?”丁慧猛问道。光华这一次探亲是专门回去看病了的爷爷的。

“还好。可能是太过牵挂我,我一回去老人立即精神起来。他身体底子好。道观修炼出来的人,是个长寿的模样。”

“我们这些老十三家里都牵挂着哪!要是能终结这狗日的上山下乡,回到亲人身边,该是多么好的事情!鲁田说回去会向中央反映。你看光华,他能起什么作用吗?”

“老头子挺和善的,看起来是同情我们。但即使全力为我们说话,也难将上山下乡运动终结。没那么简单。能不能返城还得靠老十三们自己合力争取。上次给邓小平那封联名公开信有没答复?”

“答复个屁呀,一些儿回声都没有!我正准备再写一封。”

“对,再写!前头那封信我看还太淡了点,只谈生活不谈政治。这一次要从理论上把上山下乡批判掉。路上我想了,可以借粉碎林彪四人帮的东风,将上山下乡运动的理论也给粉碎。就说成那是林彪和四人帮的错误路线好了。那样我们就从政治上立住了脚,名正而言顺。要反驳当初上山下乡的宣传论调,什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什么缩小三大差别等等。”

“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一条恐怕不能驳,”丁慧猛笑说,“那是毛主席的指示。听说华主席有两个凡是,凡是毛主席说过的话不能否,凡是毛主席作过的指示照办。”

“不直接驳,绕弯驳。就讲我们已经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但现在需要回城市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学习科学知识和工业生产技能,参加四化建设。四化建设搞好了,城市再支援农村,城乡差别就缩小了。”

“还有工农差别,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这些怎么说?”

“工农差别与城乡差别其实一回事,重复定义,不管它。至于脑力与体力的差别,更是胡扯蛋。有的人生来爱吃爱睡,适合体力劳动。有的人爱阅读爱思考。不一样的。”

“毛主席喜欢爱吃爱睡不阅读不思考的人!”丁慧猛笑说。

“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

“回去就写,赶在明天星期日去景洪散发,征集签名。”

星期日是老十三们休息和赶集的日子,也是交朋友的日子。远隔百里的各农场知青这天时常要到景洪逛街,最方便进行“革命串联”!

“正确!现在我们把要写的内容商量一下,拟个提纲,回去我就动笔。这一次要明确提出回城的要求。叫几个人连夜油印,明天到景洪去张贴,同时让来赶集的老十三们带回各自的农场征集签名。这事交给我来办,你旅途辛苦,就不要参加了。”

“油印我不参加。今晚睡一觉,明天照样去景洪。别的农场的人我认识不少,正要找他们聊聊,发动群众。”

走着,丁慧猛忽然说:“光华,我有个新主意:召开一个西双版纳知识青年代表大会如何?群策群力,协调行动。”

“好啊,这个主意好!但是公然开会恐怕不行,这事要秘密进行。”

“那当然!明天景洪一是将公开信街头张贴,二是叫各农场赶集的人把公开信带回去征集签名,三是将开代表会议的意图也带回各农场,叫各自选出代表,下个星期日来景洪开会。”

“会议选在什么地方召开,这个要约好。此外,各场要物色一个热心人当联络员,通过他们来传达信息,协调行动。”

“是的,联络员这个事很重要,明天重点落实。至于开会的地方,在景洪东区小学吧。那里有一个教师也是老十三,我认得。星期日,空教室,最适宜。”

“怎么知道来人是知青选出的代表呢?——这样吧,叫老十三们签名,一百个签名即具有代表资格。”

3

11月12星期日丁慧猛和王光华到景洪,向赶集的知青散发给邓小平的第二封公开信,征集签名。

李茂山和谭山贵都在水利支队干活。李茂山星期天景洪赶集,带回来李慧猛的第二封致邓小平公开信,征集签名。很快密密麻麻地都签了,老十三们看到这一次明确提出回城,没一个不起劲。

然而到了谭山贵这里却卡住了。他一向有思想觉悟,到农场以后也表现良好,被提拔当了干部——水利支队第五队的副指导员。他从李茂山手里接过公开信和密密麻麻的签名,翻看了几眼。茂山将圆珠笔递给他,他接了,却在纸上写下这么一行字:

我不同意签名!谭山贵

字写得很大,占了那一页的中间大半。李茂山跳了起来,喊叫说:“你不签名倒也罢了,却这么样搞,什么意思?”其他人听到,纷纷跑过来看,都谴责:“不签倒也罢了,你他妈这样搞,别人还怎么往下签呢?”

“我也表达我的意见,不可以吗?”谭山贵说。

“表达你娘的JB意见!我能到你妈身上表达意见吗?”

“你怎么骂人呢?”

“就骂你,怎么啦?”

支队长过来镇压争端。保卫科的人也过来了。李茂山把铁锹一甩,说:“罢工,不干了!”

李茂山这句话只是他个人的发泄,信口开河,不料倒成了号召。老十三们把工具一放,一片声说:“好,罢工,不干了!”

急得支队长跑过来跑过去,喊“干干干!怎么不干呢?”

“叫谭山贵说清楚,为什么反正义?作深刻检讨,当众道歉,广播!”

支队长无法答应此事,于是全工地所有的机器声人声全停了下来。

到了第三天中午,丁慧猛使人带来一个条子,写着:“茂山,立即无条件复工,准备迎接更大的行动。”这才重新干起活来。

丁慧猛的“更大的行动”是想发动全面罢工和组织进京请愿团。11月19又一个星期天,他和王光华两人早早地就去了景洪,来到东区小学等候各场来的知青代表。陆续地有代表到来,果然都拿出一百人以上的签名作为入场券。

但王光华发觉他们这一伙人很引起那个留校值班的教师的注意,那人进进出出地,目光尖尖地看了他们好几回。他和丁慧猛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会场转移。于是离开学校,边走边寻地方。最后走进一片树林,决定在那里召开全国绝无仅有的知青地下代表会议。

丁慧猛发表讲话,主要是说:痛苦者我们的痛苦,命运者我们的命运,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是模仿毛主席早年干革命时的句式“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这句话文革初期炒得十分火热,后来就销声匿迹了。据说毛主席关照此话不要再提。红卫兵们十分听话,再不提。没想到12年后又“活学活用”了!

丁慧猛提出了组织进京请愿团和发动全面罢工的议案。代表们一片声欢呼。于是成立了“进京请愿筹备总组”,选举丁慧猛任组长,王光华副组长。各农场成立筹备分组,从今天来的持有一百人以上签名入场券的代表中产生分组长;分组长回去负责产生各分场参加请愿团的成员名单,并委派专职联络员。

王光华讲话说:“进京需要路费不是?我们这些老十三年富力强地劳动了八九年,居然连一张火车票的钱都没攒下!只好大家凑钱,募捐!不但车钱,还有饭钱、旅馆钱,以及在宣传上的花费,用钱的地方多。西双版纳知青总数少说还有七万,每人捐五毛钱的话就有三万五。当然我们不摊派,愿捐多少是多少。”

“大家确实是穷得叮铛响,”一个代表说,“不过五毛钱应该是捐得出的。这是大家的事,关系到我们下半辈子的生活、前途,谁都要拎得清!”

丁慧猛说:“尽量募捐得多些,正如光华刚才讲,请愿团用钱的地方多。两个星期以后,即11月25日星期六,各筹备分组把募到的捐款集中来交给我,同时请参加请愿团的同志集中到景洪。我们将向州政府亮明意图,请求批准上京,开出必要的出行证明。没有相关证明无法买车票住旅馆。”

“他们会批准吗?做梦吧!”一个名曾凡志的代表说。

“当然不可能批准,”王光华说,“但是非得提出申请不可,不批准再说。免得说我们踢开党委闹革命。”

4

曾凡志所在的星火农场八分场距景洪200公里,有知青九百余名。其中党员两百五团员四百五。文革中参加保守派的人占多数。加以分场党委是个坚强的领导班子,对知青思想工作抓得紧。他们早就觉察到有不安定因素,层层“做思想工作”,防范于未然。开党员会、团员会、积极分子大会,再“一帮一,一对红”,基本上形成了扎根边疆干革命的统一思想,得到农垦分局的表扬,被誉为“广阔天地中一个红色堡垒”。因而曾凡志11月12日从景洪带回来的致邓小平公开信只征集到41个签名。至于参加地下知青会议的“入场券”,30个签名都不到。分场设法弄到一些猪肉、豆油、白糖,改善伙食。烧了一顿红烧肉,签名的都不给吃。

不过曾凡志还是参加了11月19日的知青地下会议。尽管只有28个签名,丁、王还是承认了他的代表资格。知道曾凡志有绘画特长,丁慧猛十分高兴,未来的宣传工作用得着他。会议结束时丁慧猛直接任命他为星火农场筹备分组组长,挑选他进入请愿团。

曾凡志回到农场,场部办公室主任找上门来,要收缴他的通行证明。边疆地区管得紧,知青星期天赶集都得有通行证,一月一开。通行证还没到期啊,怎么就要收缴了呢?曾凡志问。党委作出决定,今后通行证一星期一开,场办主任说。

11月22日星期四,曾凡志去场部开新的通行证。他要赶在25日参加景洪的知青联席会议。到了场部,看见贴了不少的大红纸决心书,扎根边疆干一辈子革命之类。还有不少白纸大字报,批判“极个别知青”思想落后,“受坏人挑唆”,参加到破坏上山下乡运动的逆流中。曾凡志好像被这些大字报扫了下马威,心里虚虚的,进入场部办公室要求开通行证明时显得声低气弱。场办主任说,党委指示通行证暂时不开。凡志不敢说什么,退了出来。

但联席会议非参加不可的。他就向一个关系比较好的老职工李师傅去借自行车。李师傅说,两百公里你骑着去?省省吧,你人吃得消我的车吃不消!经不住曾凡志软缠硬磨,并答应在景洪给他换一条轮胎,终于借到了自行车。

曾凡志立即启程向景洪骑去。背着画夹。骑了60公里,那里有一个分场,分场里有他的同学李木子。累而且天色已晚,只好投宿。李木子和同住的老十三们对他十分支持,说还剩140公里,骑过去太吃力。第二天十几个人上公路,楞是为他拦了一辆路过的客车。司机有点怕,因为上头关照过不要让知青搭顺风车。但那十几个人连求带威胁,阵容让他有点顾忌,不得不让曾凡志上来。

虽然只有站位,凡志也松了一口气。比骑车省力多了。然而才走一个小时就碰到检查站。检查大员上车看了一眼,原要放行,忽然看到画夹。这可是一件敏感的东西,带着“封、资、修”的气息。就问“这是什么,谁的?”

“画夹,我的。”

“你是知青吧?”

“是。”

“带着武器?”

“你是指画夹?”

“那么请你下来吧!”招呼另一个检查员,两人将画夹连同它的主人拉下车。

曾凡志不干了。此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自行车也没,会议赶不上怎么行。因而他使出蛮力,挣脱,闯上去趴在汽车头上,要与汽车共存亡。

车上乘客许多也是知青,惺惺惜惺惺,纷纷下来帮曾凡志说话。司机被堵得不耐烦,也与检查大员说让他上车算了。终于有烦无险地到了景洪。

11月25日下午两点钟第二次知青代表大会开幕,地点仍然在小树林。到会137人,比前次增加两倍多。丁慧猛宣读了致邓小平第三封公开信,也就是《西双版纳知识青年进京请愿团宣言》;宣布了请愿团的组织结构:今天与会的137人均为请愿团成员;团长丁慧猛,副团长王光华;设常委5人;设宣传组五人,组长曾凡志;财务组二人,李道遥正组长,李茂山副组长;纠察组八人,组长姚四木。各场募集来的钱款交给李道遥,由姚四木挑选4个人作为李道遥的贴身护卫。这个事很重要,如果钱丢了,就是釜底抽薪了。想要对我们釜底抽薪的人大概不会少。现在,光华你带几个人去农垦分局说明我们要进京请愿的决定,请他们同意,要求请愿期间工资口粮照发。要求开具相关通行证明、介绍信。这里我们继续讨论。由于我们现在串联起来了,有的同志便开始气壮,动辄与农场领导及老职工发生冲突,甚至个别分场因为小事而罢工。这是不对的。不要因为小冲突而干扰斗争的大方向。罢工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不要轻易用上。

李道遥就办起公来。各场汇集起来的捐款共有15215.6,一万五千多元。

最后一个交钱的是曾凡志,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最少,只一百多元。”

“有多少集多少吧。”李道遥说,一面噼里拍啦地算,“好像多出来二十八元六角钱嘛。”

“啊,对了,得告诉你,有的人捐钱不留名。”

“当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那倒不是,”凡志说,“有的是党团员或干部,公开写决心书扎根边疆干革命,批判企图破坏上山下乡的逆流,暗地里却捐钱!嘱咐别登记名字。”

李道遥笑了,说:“我们这个世界戴假面具的人不少!”

“我们队有一个木匠,成都知青,”曾凡志讲到这个人不禁笑起来,“平时一分钱几乎要撕成两半花。吝啬得远近闻名,大家叫他阿啬嫂。烟瘾极大,却从不买香烟,只捡别人的烟屁股,拆出丝来,旧报纸卷喇叭烟。那卷烟的手艺精致到吉尼斯水平。捨不得点马灯,每月只买两角钱煤油,拿个墨水瓶点一粒黄豆大的火苗。就他,听说我们要上北京请愿回城,思想斗争了好久,极其秘密地来找我,说要捐钱,但有一个前提,不好写上他的名字。我说是该捐,关系到我们全体命运的大事。至于名字,那就不写吧,将来如果回城成功了,给你立一块碑。我想你平时极其节俭的人,藏款一定不少,捐10元怎么样?他一听吓坏了,说只能出五角。我说五角太少,左说右说,才让他又掏出一角钱。带哭腔说:这可是两包金沙江牌香烟的价啊!”

“哈哈哈!这尾数六角钱就是他的?”

“是的!”曾凡志笑说。

欲知后事演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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